转眼望去我看见细碎的光影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青石小径上,不远处,一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偶尔停落在某朵盛开的花朵上,我摩挲着手里父亲的绀珠,想起从前的事。
日影携带花影,渐渐游转到廊下,几尾云纹游过金砖地面,殿内的景象无尽奢华,理石铺垫在地,白玉石柱上龙凤呈祥,祥云飘渺,和风澹澹扑入书窗,皇帝手中正抓着一份奏疏,忽而举手将那奏本掷在地上,厉声骂道:“岂有此理。”
殿内宫侍一时忙慌得手足无措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全然不敢言语,几位胆子小的宫女早已抖若筛糠,皇帝接着眉头紧锁着又翻看了几份奏疏,只见翻书的手越来越焦急,脸色越来越阴沉,皇帝手一扬,剳子如泼水一般横飞下来,金丝鸟笼里传来翠羽清啼:“圣躬万福。”明黄衣角自龙纹软垫滑下,走过去敲打鸟笼威胁道:“再唤声与朕听?”
话音甫落,但见一宦官模样的人进殿,碎步趋前,“陛下,北边来信。”
皇帝打开信随便扫了两眼就扔进了火盆里,接着用木棍逗着鹦鹉,手上动作一恨,鹦鹉吃痛振翅,把鸟笼撞得叮当作响,随后遥遥跑进来一个小女娃,嘴里喊着阿耶,皇帝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露出几分笑意,扔下木棍,柔声道:“朕的小茶来了。”
“阿耶你看,三哥给我扎的风筝。”小女儿穿着金线绣花的绫裙,头戴点翠,生的很是粉雕玉琢。
她站在那看着拿着风筝的小人,环视四周还在跪着的人,问道:“阿耶是在生气吗?为什么他们都在跪。”
皇帝把她揽入怀中,笑道:“阿耶没在生气。”接着就对着下面人吩咐道:“都下去吧。”
屏退众人后,小女孩被桌上的一道绀色的亮光吸引了注意,她捡起珠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皇帝答道:“这叫记事珠。”
“记事珠?”小女孩把它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见它通体圆润,散着透亮的光,心生喜欢,而且背后还刻了‘七’这个字,于是说:“这个珠子好漂亮,您看这里还刻了一个七,我在家中也是行七,不如阿耶送给我吧。”
皇帝拧了拧她的小鼻子,宠溺的道:“一个珠子而已,只要小茶喜欢,你要什么阿耶都予你。”
“太好了,我要拿去给有苏瞧瞧。”小女孩得了珠子,很是开心,不等同意,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忽忽悠悠间,随着小女孩的奔跑,穿过游廊到了一座庭院,兜兜转转这珠子来到了我的面前。幼时的我正在院里温书,突然眼睛被人蒙起,一个清丽的声音出现:“猜猜我是谁?”
我一听就知道是她,我玩味地微微勾起唇角,柔声道:“蕊娘。”我扶着她的手睁开眼,只见一颗绀色珠子悬在我眼前,蕊娘得意地说:“这是我刚从阿耶那里求来的,送给你。”
我吓了一跳,连忙推脱:“这是御赐之物,我不能收。”
她似是猜到我会推脱,连忙把珠子塞进我手里:“阿耶说这能帮助人记忆,你每天课业那么重,送给你正合适,而且你看,这里还刻了一个‘七’字。”她把珠子翻到背面,指给我看,我看着那个字,觉得很熟悉。
“你确实该收下,这是你父亲进贡的绀珠,世间仅此一枚。”话犹未落,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回望过去,只见皇帝从拱门外缓步走进,我忙向他见礼,皇帝负手而立,没有免我的礼,盯着我手里的绀珠,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左右不过是个玩物,既然是公主赏你的,那就收下吧。”
“谢陛下。”我恭敬答道。
之后他不在看我,转而对着蕊娘笑:“跑的那样急,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蕊娘环顾四周,忽地惊呼:“呀,三哥做的风筝。”
这时皇帝才从身后取出遗落的风筝,递给她宠溺的说:“这次阿耶给你送来了,你可不能再冤枉是朕私吞的你的玩意了啊。”
蕊娘有些脸红,扑进他怀里朝他撒娇:“阿耶。”
我望着那道明黄身影微微前倾,龙纹金带在日光下灼得人眼疼,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被陛下视作无上珍宝的,只有七公主李容琳一人,无暇之玉是谓琳,她就是无暇的玉,幼时陛下每每亲为扶掖,甚至会携了她上朝堂,在整座皇宫里,唯有她是无忧无虑的人。
我透过珠子看着站在角落愣愣的我,那时我仅八岁,心中总想着,若是陛下是我父亲,那该有多好。可帝王无情,我们在他眼中不过是笼中鸟,掌中物,一切都是可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