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潺潺水声在耳,连带着潮湿的味道。

手臂处的疼痛牵扯着神经。

“草。”

苏蘅揉着昏沉的脑袋,难以置信自己还有知觉。

他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法宝之类,难道是系统?

观察着环境,是在一处有光的洞府中,空间开阔,他正躺在一块冰床之上,穿着一身白色校服。

身边还躺了一个肤色幽青的姑娘,扎着双丫髻,也是这样的行头。

苏蘅用手轻轻试探姑娘脖颈,果然断了气。

这样的地方和摆设,他难免想到一些晦气事,忍着身体的不适,踉跄着下了冰床。

向后一转身,入目的是一座玉质的高大人像。

面部不真切,那地方用上好的红绸盖住了。

这尊像看起来不是什么神仙之类的,穿着没有规制,拿着一把半面扇,披帛缠绕,倒像是哪家的花娘。

不过……这身衣服眼熟的很。

冰床的位置正好在人像的前方,周围摆了一圈瓷碗。

碗中盛满乌黑色的浓稠液体。

不用靠近,仅凭借那扑鼻的铁锈味便知道是血液。

这身体是个有灵力的,经脉却被封住了,苏蘅尝试运转无果,身体开始隐隐作痛。

不是简单的封脉术,更像是一种诅咒。

他心感疲惫。

这是献祭,贞男贞女,不知名的鲜血。

献给这被蒙面的人像。

好奇心驱使苏蘅上前,他利落的摘下那遮挡面部的红绸。

那玉像舒眉朗目,不笑似笑,眉宇间的英气难消,少年人的活泼尽显,却因为眼下的小痣平添三分郁结。

是苏蘅死前的模样。

他现在看那披帛,倒慢慢回想起这身衣服的来头。

那时他刚入魔不久,从瀛洲逃到兰陵,听闻兰陵的乌裕楼有一位昳丽的行首,便夜夜去那喝酒。

有次碰到一家不懂事的年轻郎君为难那行首,苏蘅酒气上头,偏要替那行首解围。

那郎君提出比剑,苏蘅一个闲人喝酒怎么会带剑,恰逢三月初春,乌裕楼外的桃花正盛。

他折下一枝桃花,用的瀛洲剑术,胜了那郎君。

行首说出要感谢的话,苏蘅那时脑子被酒弄的昏沉,看着那行首身上的披帛移不开眼。

索性要了那行首的披帛作为报答。

临走前,行首问了他姓名。

后来他统一六洲的事情名气大了,自然有人拿这事做文章。

叫他“披帛君”。

所以他更不解,诸家仙门,各界人士,苏蘅都得罪了彻底,谁会大费周章的给他立一尊像。

用的好玉不说,还是人祭。

还活着的时候,六洲内都不缺抹黑他容貌的,常常把他描绘成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伥鬼样子。

苏蘅重新将那红绸盖上,从供台上顺手拿了个果子。

瞧着新鲜,吃着也甘甜。

洞府并不封闭,但有一道结界,苏蘅走到结界处,试探着触摸屏障,手心瞬间被刺伤。

不过这结界的纹路让苏蘅不解,里面是人祭这种东西,下的结界怎么如此薄弱。

外面是蜿蜒的小道,苏蘅嗅到了新鲜的血味,被风裹挟着到鼻腔。

他迅速返回到冰床之上,开始装死,没办法,现在的苏蘅和普通人无异,连最简单的法术都没办法施展。

脚步声混杂着青年男女说笑的声音。

终于那说笑声停止,看来是到了洞府的结界处。

“呀!……师哥,里面有人!”

女声高昂,那被称为师哥的人拉过那位出声的女修。

剑刺结界,三击破壁。

一行人进入洞府,须臾间,洞府塌陷。

苏蘅这下想明白了。

这洞府的结界不是用来防止里面的人出去,而是用来避免外面的人进来。

里面的灵压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引发爆炸,不过这结界的布置太简单了,引发的爆炸也小。

洞府塌了,苏蘅也不急着起身,他感知到进入洞府的人中有位灵力高深的,同行的修士一定认识,若还是一个门派内的,便更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一道剑光宛若游龙般劈开所有碎石。

苏蘅俯下身,用身体遮盖住身侧的姑娘,手小心翼翼的,生怕压坏她的发髻。

躁乱结束,那一群人苏蘅看了个真切。

是玉虚的校服,霁青色的衣摆处有白色的如意纹。

一群年轻的小辈围绕着的那人正盯着苏蘅。

“师哥……那人怎么还诈尸了?”

苏蘅看姑娘的尸体完好,才安心下了冰床,他慢慢的挪步。

应该是察觉到苏蘅是个没灵力的,那群人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长剑不知何时横在苏蘅身前。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苏蘅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恶意。

“我……我也不知,一醒来便在此处了。”

他偏偏头,看到自己那尊像脸上的红绸已经掉落,苏蘅指着那像道:

“我失了记忆,一醒来便在冰床上,身侧还躺了个不知名的姑娘,还有……那尊像。”

这群修士的注意力都被那尊玉像吸引去了,似乎相信了他的说辞,苏蘅身前的剑被挪开,他打量着这群小辈中的那位“师哥”。

虽不识人,但知其剑。

不周山第二次围剿声势浩大,因为玉虚打头,又恰逢那年玉虚里琼瑶赤水的莲花开的格外好,三洲的修士便给这次围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莲烬之征。

那次在第六洲的第一批玉虚修士中有一个让苏蘅印象深刻,芳华君——乔庆舟。

还在求学的时候,这芳华君的名声便不小,听闻此人仗着相貌不俗,在玉虚仙门周围的酒肆瓦舍日夜颠倒,宣淫无度。

他这芳华的美名还是他那些红尘知己帮着起的。

意喻“郎若芳草,韶华不逝”。

他用的便是这把剑。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叫……

泽世。

乔庆舟的剑怎么到了这人手里。

收的弟子?

这小辈一双桃花眼好看的紧,却偏偏是生人勿近的气质。

苏蘅走上前,故作失措

“道长,我……”他抓着衣摆,低垂着头,像是不敢说话。

那人收了剑,款步上前,似乎看出苏蘅窘迫,声音放轻:

“郎君别担心,我们是来这平乱的玉虚修士,等待出了湘潭,你与我们一同回玉虚,玉虚内有许多药修,失忆并不是什么无治之症,到时再找你家人。”

意外的好说话,要苏蘅说就是太年轻了。

他想起自己在第一洲历练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总是没几分耐心,苏蘅开始痛定思痛。

“还没问道长姓名。”

“谢霜。”

安抚好苏蘅,谢霜去探寻那结界的气息去了。

苏蘅也是没想到,乔庆舟那样的风流人物,收的弟子却如此板正。

功底不错,处事也周到。

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前世他自己也有弟子,不过……

是些旧事了。

湘潭在第三洲的东部,离玉虚有些距离。

苏蘅摸不着头绪,也去看那尊像。

那副面孔怎么看都不顺眼。

顶着这模样有小十年了,苏蘅还是会想起生换身体的滋味。

简直剥肤锥髓,痛彻心扉。

“这是……”

洞府倒塌后阳光照进来,洒在那玉上。

冰凉的面庞也柔和下来,雕刻这像的师傅手艺真的不赖。

如若雕刻的不是苏蘅而是某位大家,那才算得上不枉费师傅手艺。

“是那魔头苏……”

青年的嘴被旁侧的同伴点住。

苏蘅心里别有一番滋味,现在江湖之上他连名字都不能提起了吗,虽说强行统治六洲是十恶不赦,但他相比较于其他魔族的前人已经很是“良善”了。

谢霜用了一张定位符咒,估计是在找附近的同门,这种玉像最近湘潭出现了不少。

除去这个,没有一个是有头的。

但……他也没想到,雕刻的是江湖公敌,五派当诛榜第一位——魔尊苏蘅。

“附近有瀛洲的一位宗师。”

苏蘅心里一颤,心想应该不会那样巧合。

“谢道长,我灵脉被封,你可否帮我一看。”

谢霜没多话,手掌搭在苏蘅的小臂处。

苏蘅感受到一股外部灵力在体内游走,他成魔多年,对于这些正派修士的灵力有种天然畏惧。

无意间瑟缩了脖子,谢霜察觉,以为苏蘅是不太舒服,他调整了灵力不再那样横冲直撞,开始徐徐图之的灌入苏蘅身体。

真是感人,玉虚的弟子居然这么贴心。

苏蘅对玉虚修士的印象算不上好,没穿过来的时候和玉虚那帮人对骂他从没赢过。

“郎君这灵脉不是被封了。”

意料之中的说辞,苏蘅问道:“那是?”

“一种较为高级的诅咒术法,我资质尚浅,这种诅咒解不开,但郎君不必担心,等回了玉虚,我师尊对于这种诅咒熟悉,想必可以帮助你。”

也是无法不去,苏蘅带着这诅咒,法术无法施展分毫。

思索之际,玉像周围突然一阵骚动。

“师哥,快来看,这玉像后面有字!”

谢霜和苏蘅同时起身。

那玉像身后的角落里,一排小字刻的隽永俊秀。

“剑底风雷销尽处,山河一诺鬼神惊。”

说的是谁很好猜测,偏偏刻在这样的玉像上。

一帮小辈有些惊慌,靠谢霜最近的那小修士问道:

“师尊不是总同我们讲,那苏……魔修在不周山被挫骨扬灰了吗?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陆嘉宁,这种问题你也问的出,师尊教导我们不要相信这些重生夺舍之类的鬼话,就算那魔修再有本事,死了便是死了,往前数那么多比他厉害的上古魔修,不也是**凡胎,没见过死了后重返俗世的!”

铿锵有力的女声打消了压抑的气氛。

苏蘅摸摸脑袋,也跟着附和。

他真想告诉这些人,那魔修就算重生了,也不会有事情的。

毕竟以苏蘅现在的法力顶多算修仙界的草履虫罢了。

想重新称霸江湖,真是抬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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