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那个夜晚里好看的月亮，还有像是礼花一样的星火，伴随着少年洛亚真诚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菲尔似乎找到了，自己的**。
也许我来到这个世上，还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
也许不会有人理解，菲尔为什么会对‘生’的态度如此消极。
毕竟这是一个，他不曾向他人倾诉过的秘密。
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菲尔似乎隐约地听见了，教皇对女王轻轻说的一句话：“因为你的第三个儿子，所以我让你成为了女王。”
也可能教皇不会当着他和母亲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菲尔还是隐约地从母亲的行为，和教皇的行为里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神的偏爱。
和母亲的无奈。
神为什么偏爱我？祂明明可以爱着世人，爱着很多个孩子，可为什么只选择了我？
既然母亲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一种的无奈，又何必为了王位，而生下我呢？
菲尔也曾经因为这些矛盾的想法，让他逐渐觉得自己失去了身为人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人的求生欲，或者说生的意愿。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那个带领菲尔来到这个世界的女人，尤加利女王的脸上却呈现出了许多种复杂的感情。她确实有些抗拒菲尔的存在，可又有些来自于一个母亲无法割舍的情感。
她看着他，只是喃喃了一句。
“怪物...”
随后，她又紧张地捧起了菲尔的脸，打量起了他们之间的外貌。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浅棕色的发色，与还有些翘起的发尾。除了那双不知道是来自于哪里的绿色瞳孔，眼前的孩子也应该是她的儿子。
菲尔在那时可能只是觉得，女王在通过他的外貌辨别，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毕竟女王换过三任丈夫，每任丈夫的后代都不一样。所以尽管女王对菲尔生父一事缄默不言，但菲尔还是接受了如今的，他的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一想到自己还被生母称呼为是‘怪物’的这件事。他便又想起那一天，在教皇的后花园里，他听说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怪物’。
他还记得那场梦里那个好听的声音，他对他说：‘我在未来等你。’。
我还有未来，对吗？
他便又想起那第一次初见，他便就倾心的，那在‘炎魔镇’里安详沉睡的巨大魔兽。那副只会出现在画本里的姿态，那死去过上万年的魔兽却以活着的化石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菲尔第一次在他的生命里感觉到了悸动。
那样美丽的生物不可能是‘怪物’。那是他的契约者，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菲尔殿下。”
“你的一半人性来自于你的母亲，你的另一半神性，来自于伟大的‘生命之主’。”
“你是神的孩子。”
在那个午后，教皇说出了让菲尔久久不能忘怀的答案。
所以菲尔落泪了，他朝着洛亚说出了，不要离开我的话语。
神性的那一部分，无时不刻都在渴求着死亡，只有人性的另一部分，仍在苦苦地挣扎着，寻求着那仅存的生的意志。
在民众看来，菲尔是阳光亲切的少年；在臣子看来，菲尔是高贵优雅的王子；在神殿看来，菲尔是得天独厚的神的宠儿。
然而在这些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却埋藏着无数次对自我的怀疑与抗拒。
“我为什么会是神的孩子？”
“我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
面对菲尔的这些质疑，教皇也不可能用一句不知道，就轻易地搪塞过去。
“菲尔殿下，如你所见。我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神的信徒。”教皇却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交予我的指示。”
“即使是最接近神明的我，也不能完全理解祂的用意。”
然而这样的话语，纯粹如菲尔，也不能完全信服。所以教皇神色凝重地向着菲尔辩白道：“是我把你从‘世界的尽头’带回来的。”
“当时的你，还只是一颗种子。”
“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理解了，你可以作为人被生育出来。”
“如果要选择出生的背景的话，我认为‘路明洛斯’，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教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足以崩塌菲尔的人生信念。
我到底算是人？还是母亲所说的怪物？
平时神殿里的人，哪怕是希望他吃素，菲尔都从未展露过分毫的愤怒，或是不满。
然而教皇的所作所为，让他这样一个，也许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存在，来到了这个世上。
菲尔感觉到愤怒，或者说，他应该愤怒。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要这么做？”
菲尔对教皇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被改变的。教皇一直以来都对他毫无保留，所以即便他的出生经由了教皇的控制，他也不曾，甚至是不想，质疑眼前这个，对他无比慈爱的老人。
然而那些所谓的慈爱，也只是因为，他是‘神的孩子’吗？他又会在怎么样的情况下，变成一颗还能再次成人的种子？
菲尔光是消化这些巨大的信息量，就已经觉得自己的人生，到处都是无法填补的空洞。
即便教皇不去解释菲尔的身世，女王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告诉菲尔他的真实来历。只是出于对菲尔的保护，女王也只是告诫他，不要太过接近教皇，那是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
无论教皇的形象多么仁慈，在‘没有人性’的这个形容里，女王也确实说得没错。
教皇确实没有人性。或者说，她的人性，可能也是在得到了超出人类的强大之后，便不再存在了。她所剩下的，只有那无情无欲的神性。
所以无论菲尔是应该愤怒，又或是激动。对于一个实力强大得如同是神明，但又能优雅地和他进行着茶话会的教皇来说，他就只是一个初生的婴儿。
他出生在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陌生，他也需要从地面上爬起来，就像是那些从四肢爬行的人类的祖先，开始进化到用双腿走路一样，一步又一步地，逐渐去探索眼前的这个，危险又迷人的世界。
即使知道这一切就是一个局，又或者说是一个圈套。但是菲尔还是有一个，不得不跳进去的理由。
也许教皇让他去找到自己的‘契约者’，就已经，为他的未来定下了一个束缚。
然而对于这个束缚，菲尔却没有感到后悔。他只是恢复了冷静道：“教皇阁下，我只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您让我做的这一切，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当然。”教皇温和地笑道。“这个世界需要你这样的人。”
菲尔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洛亚的方向走去。
望着菲尔离去的背影，教皇的眼里却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舍。她也并非是完全缺失了人性，只是比起那些残留的人性，她是一个目的性更强的存在。
她对菲尔说过的话里，有一半是真的，也有一半是假的。但与其要她对菲尔说出假话，不如说出一段算得上是真话，但是明显隐藏了许多真实信息，或是经过了修饰的‘假话’。只有这样，善良的菲尔才会完全相信她。
如果让洛亚在菲尔的身边旁听，洛亚那多疑，又绝对不会相信神的性格，必定会对她提出更多的质疑。对于这样的麻烦，她也有不得不让他留在菲尔身边的理由。
毕竟，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两位少年的命运。所谓‘契约’，就是一种与某种伟大的使命，存在关联的伟大存在。
即使现在的她，还有现在的他们，可能还很难理解何为‘契约’，还有那些关于‘祝福’与‘诅咒’的力量来源。但是在追寻这些问题答案的未来某一日，他们也终会有理解这一切，拨开云雾的一天。
尊贵的教皇冕下，便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正在等待她莅临的神殿中央。
“今天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她宣布道。
“今天是主的重生日，也是我们的重生日。”
对于教皇的发言，信徒们的脸上，也都布满了虔诚的祈祷之情。
她曾经是穿着肃穆的黑袍修女。
她却能在此时，成为了身着圣洁白袍，冠冕另类王冠的教皇冕下。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充满了那来自于神的‘慈爱’。
乐团为她奏响悠扬的圣歌，信徒们便都开始在歌声的指引下，朗诵起了圣书上为‘伟大的圣父’所书写过的篇章。
欢呼吧！
庆贺吧！
今天是‘圣父’的重生日！也是我们的重生日！
祝福主！
是祢的死，与祢的复活，让我们得以重生！
感谢主！
祢是道路，真理，生命！
伟大的‘生命之主’！
死亡不再可怕！生命即是永恒！！
看着眼前这芸芸众生。教皇那张尚且还是和蔼的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
因为‘生命之主’的教义，不允许神殿里出现任何，与主有关的‘偶像’。所以神殿的内部，并没有设立过任何，与主形象有关的神像。
在这种没有神像的情况下，生命教派会使用一个象征符号，来替代‘圣父’的形象或神像。而这个神圣的象征符号...便是一本被钉死在神殿中心的，看起来无比神圣的书籍。
这是一本被命名为‘旧日的福音’的书籍。它本质上是一个‘传说级’的魔法道具，但也只有历代的伟大教皇，才配成为它的使用者。所以在现任教皇用手心触碰到这本书的情况下，它才可以从书中散发出，能使信徒们顶礼膜拜的神圣光芒。
也是在圣光的照耀下，听着哀伤的圣乐与众人们喜悦的呼喊声，教皇便在这种以喜衬悲的环境下，温柔地触碰起她面前的那本，像是还有自我意识的书籍。
她对着那具有‘圣父’的象征意义的书籍道：“祢还在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件事吗？”
“伟大的圣父啊。”
“重生日快乐。”
第一卷·双生契约·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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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卷末·怪物与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