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月亮确实漂亮。
虽然不是罕见的粉红色，但也是清晰度可见的暖黄色。漫天的星辰衬托在这暖月的周围，在那月光的指引下，洛亚与菲尔来到了一处密林的深处。
除了为菲尔建造了一个独属于他的‘宿舍’，尤加利的大公主，甚至还特意地为他修筑了一个，温馨而又别致的树屋。
登上这专门便是用来观星与赏月的树屋。洛亚便凑近看见了这树屋周身上，微微发光的源头。那是经过了‘附魔工艺’和‘火元素’锻造的，一条缠绕在树身上的发光石。
而这种经过附魔后的，发光物的锻造，也正好对应了洛亚为菲尔准备的那个礼物。洛亚便在此时暗暗地想了一计，随后便和菲尔登上了屋顶，又接着看见那似远似近，仿若庞然大物的，圣里德魔法学院的全貌。
月光伴着星光入夜，身边是相识不久的友人。此时的氛围正好，值得洛亚与菲尔说起一些，可以交心的夜话。
于是，洛亚便率先发话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就像之前和菲尔去逛植物园，他能准确地说出一大堆植物的种类一样，洛亚还想要深入了解，类似于动物，或是一些比较广泛的爱好，菲尔又会有着怎样的喜恶观念。
“除了平时会去了解那些常见的动植物。我还喜欢研究幻想生物。”菲尔便回答道。“例如传说中的龙，或者说，那些已经灭亡了的‘魔兽’。”
说到魔兽，会让人联想到有着‘魔化’能力的部分伯族人。但真正的魔兽，就如菲尔所说，它们是已经‘灭亡’了上万年的生物。而传说中的龙，也多数是人类根据那些‘魔兽’的化石，所虚构出来的幻想生物。
“我也研究过魔兽。”洛亚也道。“因为我很好奇，为什么只有伯族人，会有‘魔化’的能力？我们的祖先伯雅，又是通过什么，化身为‘炎魔’的？”
而洛亚所说的两个问题，菲尔刚好在一些研究史前生物的学者们那里，询问过可能是答案的答案。
“魔兽是比人类还要远古的生物。”菲尔便道。“即便它们的智慧不如人类，但它们也曾经是这片大陆上的霸主。”
“然而，它们毁灭于一场巨大的火焰天灾。”
“魔兽有着人类所不能及的自愈力，与强大的身体能力。它们还有着类似于蚂蚁，或是蜜蜂那样的种族制度。”
“‘王’的命令是绝对的。”洛亚接话道。“那个生育了所有魔兽的‘女王’，或者说‘魔王’，它是所有魔兽都必须要服从的第一阶级。而第一阶级魔王所生下的后代，或是近亲，都只能算是第二阶级的‘亲王’。”
魔兽的阶级，就像是现在‘魔王’在伯族人里的阶级。但是魔兽和人类，根本就不是一样的种族。魔兽已经灭绝了上万年，人类才将其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大陆霸主。
所以无论是洛亚还是菲尔，他们都难以想象，魔兽的力量，是如何融入到伯族人的血脉里，甚至让本不是一个物种的人类，掌握到那种名为‘魔化’的力量的。
“伯族不是魔族，也不可能是魔兽的后代。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类。”菲尔道。“史前学家们只能比较大胆地推断，伯族人的祖先，可能是因为碰巧接触了，也就是我们认为是过去的‘第一阶级魔王’的化石，所以才因此觉醒‘炎魔’的力量的。”
“虽然这样的推断，还不能站得住脚。但是我认为，最初的炎魔，还有最初的生命之主。祂们也许本来就不是人类。”菲尔道。“只是人类，喜欢把祂们描述成人类的模样。”
最早的炎魔，不一定是名为伯雅的人类。就像是最早的生命之主，也可能只是一棵参天大树。
那些所有的神话或是童话，最终还是有一个故事的本源。
也许探索这些故事的本源，才是人类的天性。
洛亚很欣喜于能够与菲尔讨论这些，他认为是学术的问题。这总比那无谓的祷告，要有用得许多。
既然菲尔有他的喜好，那么关于他自己，也应该有一个伟大的人生目标。
也是因为出于这方面的好奇，洛亚便又继续问起了问题：“那你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然而说到人生目标，菲尔眼里却有些茫然。他坦然地对洛亚道：“在遇到你之前，我还真的没有想过我的人生目标。我是一个没有愿望的人。”
“是因为你作为王子，想要的东西都已经触手可得，所以已经没有愿望了吗？”
“你还记得我说的吗，我是一个没有生的意愿的人。”
洛亚记得，那是菲尔曾在王都和他说过的话。但洛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菲尔这样出色的人，还会有这种程度的，像是有些抑郁的烦恼。
在那个梦境里，初次见到菲尔的时候，尽管他被‘那时候的商璃’死亡威胁过，甚至是受了致命伤，眼里都未曾出现过对‘死亡’的恐惧。
“该说你是过于勇敢，还是真的觉得，生命就是这么轻易得来的东西？”洛亚便直言道。“你我生来，都是人类。作为人类，就一定会有一定程度的**。”
“**吗？”听到洛亚的这个词语，菲尔像是觉得听到了一个有趣的形容。他便笑笑道：“那你问问我，我的**是什么？”
竟有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是什么。洛亚也觉得有些神奇，但他还是顺着问题问了下去，他毫不忌讳道：“你难道没有类似的，就是...例如，成为国王之类的...愿望？”
面对这个问题，菲尔回答得很干脆：“我没有想成为国王的**。”
洛亚认为，菲尔是一个好人，也值得成为一个好国王。
然而，菲尔却又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我不认为我适合成为国王。我的姐姐或是哥哥，是比我更好的人选。”
“但你的拥戴者，很多。”即使洛亚的消息要比旁人闭塞了五年。但是他在近期恶补了许多关于尤加利，还有身为第三王子的，菲尔在民众心中印象的知识。
他自出生以来，就受到了教皇的格外关爱，与神殿的宽待。这样特别的待遇，是菲尔的姐姐或哥哥，都不曾受到过的。而且菲尔所展示出的，与‘生命’相关的能力，也是尤加利王室百年以来，最为出众的一个王子。
“我知道。”说起菲尔的拥戴者们，便像是说到了菲尔的另一件心事。他便继续道：“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生命之主’的信徒。他们也总把我想成是一个善良的，连血肉都见不得的圣人。”
“他们不会，要求你吃素吧？”洛亚敏锐地提问道。
“我有被这样要求过。”菲尔也实话实说道。
“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吗？”听到菲尔这么一说，洛亚却有些不舒服了，就算菲尔再怎么样好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被他的拥戴者们约束。
洛亚便忍不住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冒犯你。”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信仰‘生命之主’吗？”
洛亚此刻的眼神，却变得相当严肃。因为如果菲尔的回答是信仰，那么洛亚很可能，会对菲尔产生一定的隔阂。尽管他知道信仰是个人的自由，他也无权对此提出异议，但他还是会因为信仰的不同，而惋惜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和回答不想成为国王的问题一样，菲尔依旧干脆道：“信仰‘生命之主’，不是我的**。”
“既然信仰不是你的**，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和神殿那些地方，扯上关联？”洛亚有些不解。
“因为教皇阁下对我很好。”菲尔便答。
“她对你能有多好？好得过你的血亲吗？”
然而无意间说到菲尔的血亲，却让洛亚看到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似乎是落魄的表情。
洛亚读不出菲尔这个表情背后的真实想法，只是认为自己可能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便转而道：“无论教皇对你有多好，你都不应该任由她和她的信徒们摆布。”
“教皇阁下没有摆布我。”菲尔却道。“虽然神殿里是有一部分人，期望我能成为他们所认为的素食主义者。但他们也并未强求我的选择。”
“我遵循自然的规则。”菲尔又继续道。“生命存在本身，就是在吞噬别的生命。所以我会接受每一份来之不易的食物，无论那是植物，还是动物。我还曾想过，如果我的食物活了过来，它们只要是有能力反抗，或是让我也变为食物。那么就算是被它们吃掉，我也毫无怨言。”
“我认同你说的，生命本身，就是在吞噬别的生命。”洛亚便也评价道。“只是你这后半段的想法，倒是有点恐怖了。”
居然还有人想过在吃食物之前，设身处地地想了自己反过来做食物的事情。
“你想想，人死后不是会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吗？”菲尔又道。“肉身始终是会腐烂的，如果不做处理便埋进土里，就会成为那些微小生物的食物...”
“我知道。”洛亚的指尖，忽然变出了一团小小的黑色火焰。“所以我会在尸骨**之前选择先火化成灰。”
因为是在黑夜中，那立于洛亚指尖的黑色火焰，几乎不可视见。洛亚便贴心地在那火的外围，又给它上了点微弱的火光。
看见洛亚这指尖变出的黑色火焰，菲尔自然也没有忘记，洛亚曾经用它来送人往生的事情。由于那时候的情形肃穆，所以他没有向洛亚问起这个颜色的火的事情，但既然洛亚在此时变了出来，菲尔便好奇道：“我之前就想问，你这是什么火？”
“以我的起名水平，应该是叫它‘玄火’或者‘逝火’。”洛亚便道。“你觉得这两个名字，哪个更好听？”
“那就‘逝火’吧。”菲尔道。
“那好，它以后就叫‘逝火’了。”洛亚便继续道。“我只有在想到生与死的时候，才会变得出‘逝火’。它不同于我变出过的那些‘攻击系’火焰，它似乎具备我不知道的，‘生命系’的功能。”
“既然你说你没有生的意愿，那么死呢？”
“你有死的意愿吗？”
对于洛亚的这个问题，菲尔却没有回答得很干脆，他沉思了一阵道：“不一样了。”
“曾经的我觉得，即便是在人生的下一秒死去，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安然接受。”菲尔坦言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找到我的人生目标了。”
“人生目标，就是生的意愿。”收起火焰，洛亚便指了指菲尔的心口。“这不是有吗？你的**。”
“你问出我的**，是什么了吗？”菲尔笑了笑，似乎是想让洛亚说出那个答案。
尤加利人根本就没有‘含蓄’的这个概念。所以洛亚很清楚，菲尔一定会说出一些让人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的话语。于是他便傲慢地回答道：“那些肉麻的话，就算不用你说出来，我也想得到。”
“所以...”
“今晚叫你出来，我也有一句肉麻的话，要和你说。”
对话的时间，也许掐算得刚好。
这漫长的拖延时间的谈话，也终于等来了午夜的钟声。
伴随着‘重生日’庆典热潮的开启，
菲尔的生日也如期来临。
“菲尔。”
“生日快乐。”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祝福话语，但是这对于洛亚来说，也已经足够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