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莫邪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她揉揉眼睛看向门口,哑声道,“怎么了?”
黄仁先激动的声音传来,“任女侠,我大哥醒了!”
莫邪神智清醒了一点,她一巴掌拍掉某人不老实的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
“……”
莫邪扶额,这么早给她叫起来干啥!
“柳眠过去了吗?”
“大嫂一直在守着呢”
“她能搞定的,你们先去吧,我有点累再休息会儿”
黄仁先摸了摸脑阔,“哦,那,那好吧”
门外重新归于安静。
一旁的人把她翻了个身,好看的桃花眼半睁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沙哑,“还累吗?”
莫邪笑了,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不想起床”
唐谦和睁开眼睛,看了她两秒,“不累就好”
莫邪:“……你干什么?”
对方趴在她的耳边一边解衣服一边道:“帮昭和活动活动筋骨”
“!!!”
辰时,莫邪又一次被敲门声吵醒。
她无奈地睁开眼,“谁啊”
柳眠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都七点了姐妹,起来吃饭了”
“柳夫人”
“呀,唐大人,您早就起来了啊”
唐谦和颔首,在门外朗声道:“昭和,我先去前厅了,你和柳夫人一起吧”
莫邪穿上衣服站了起来,“知道了”
梳洗完毕后,柳眠已经在门口嗑半天瓜子了。
见莫邪出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扔掉瓜子皮站了起来。
“嗯,新鲜的瓜”
“什么瓜啊”
柳眠笑了,“我还以为你叫他夫君是为了在外掩饰身份,没想到是真夫妻啊”
“怎么,你看出来了?”
“那可不是,这小子看你的眼神都要温柔地滴出水来了,再者说,他今天一早是在你房间的吧?”
莫邪无奈笑了,“你到底看了多少言情小说?”
柳眠得意地走着,“你太小看我情感大师了”
前厅,莫邪见到了正坐着吃饭的黄仁喜。
她步子一顿,“怎么回事,他不是刚醒没多久吗?”
柳眠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没事,我们家老黄身体底子好,他多活动活动走走就好得快”
黄仁喜抬眸看着面前的女人,真诚地笑了笑,“多谢君伯救命之恩”
莫邪摆摆手坐在唐谦和身旁,“于公大当家是重情重义的好人,于私是卓师兄的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顿早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后柳眠就把昨天商定的事与黄仁喜说了一遍,黄仁喜听后也赞成暂时避一避风头的做法,于是众人就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傍晚时分,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莫邪坐在会客厅喝茶,柳眠正好走了进来。
“准备得怎么样了?”
柳眠看向座上的黄仁喜,“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黄仁喜点点头,招了招手,“夫人快来坐,小川,快倒茶”
黄川早就默默地倒上了茶,柳眠大口喝了一碗,看着莫邪道:“姐妹打算去哪?州长府?”
莫邪并没有回答,而是问起了别的,“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谁?”
“沈容熙”
柳眠和黄仁喜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姐妹,你这可是问对人了”
莫邪眉头一挑,“嗯?这话怎么说?”
“沈先生归隐之前与我们家老黄还颇有些交情,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老黄肯定是知道他在哪的”
黄仁喜点了点头,“阙之当年选择归隐,也是因为满腔抱负无用武之地,他当时对大齐失望透顶,便只身归隐再不问世事”
说着,他看向莫邪,“不过现在看来,他要等的人大约是到了”
夜晚,黄家寨的人已经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离开了,莫邪两人为防止多生事端,也没有再找别处借宿,随便找了个湖边就将就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醒来匆匆洗了洗就踏上了前往沈容熙住处的道路。
潭溪山。
莫邪两人下了马,牵着各自的马儿慢慢走在山上郁郁葱葱的林间小路上。
“这地方空气真清新啊,一点也不觉得热,身上都有丝丝凉意”
“是啊,沈先生也是会找地方,是个会享受的人”
山中的一处小湖旁,两人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竹椅上有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人影在钓鱼。
两人对视一眼,并没有贸然向前,而是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沈容熙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却没有动,直到竹竿微微下沉,他倏地一收手,一条锦鲤就被钓了上来。
沈容熙一边将锦鲤放进竹篓一边朗声道:“远来是客,二位朋友不妨前来一叙”
莫邪两人依言上前去,沈容熙回头,将鱼竿收好,“前面不远就是阙之的竹屋,二位先生随我来”
莫邪惊讶于这沈容熙竟如此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又因为常年住在这清净养人的地方,整个都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唐谦和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他的鱼竿,挑了挑眉道:“沈先生的鱼竿上并不曾挂上鱼钩啊”
沈容熙回头看着两人但笑不语,莫邪拍了拍唐谦和的胳膊,“沈先生钓鱼,愿者上钩啊”
沈容熙无奈笑着摇头,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也不愧是人中龙凤。
竹屋内,莫邪尝了一口沈容熙沏的茶,毫不吝啬地赞叹,“果然,这山泉之水养人也养茶啊”
沈容熙闻言一边捣鼓茶具一边道:“君伯怎的有闲情逸致到我这潭溪山来了?”
莫邪与唐谦和对视一眼,笑道:“先生怎知我是谁?”
“仙风道骨绝代风华,如此奇女子,这世间除了君伯还会有谁?”
“先生过誉了,不瞒先生,在下代书萱,这是唐谦和,我二人此番前来便是想请先生出山,解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
沈容熙并不作答,他淡淡抿了口茶,“太子殿下如今监国,肃王与之抗衡,表面上看双方有来有回,但前不久的船舶用银失窃案牵涉到了工部侍郎岳大人,照此情形,岳大人很可能会被下罪大牢,其女淑妃也必将会受到牵连,荣贵妃若想破解这局恐怕不易;另有早年间愉贵人小产一事,牵涉到淑妃,此事怕难以善终”
“荣贵妃势力受创,肃王便不得不顾,工部的经营毁于一旦,礼部刑部倾向太子,吏部摇摆不定,他只有向君伯求助,请求户部兵部出手相助”
“但据阙之所知,肃王的把柄并非只有这些,前段时间荣国公府与昌安侯府明争暗斗两败俱伤,这其中却有一些内幕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比如昌安侯府在北疆兖州私自建的那座铁矿”
莫邪闻言脸色一变,沈容熙笑了笑,继续道:“昌安侯太过心急,太多事情露出了马脚,太子要收拾他们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昌安侯府倒台,肃王不复存在,禹王和瑾王志不在皇位,太子定会在最短时间内继位大统,之后第一个要下手的便是君伯了”
莫邪颔首,“请先生指教”
“北疆五州自君伯打下来后应该一直都在掌握之中,那边幅员辽阔人丁稀少,最为适宜暗中发展一些势力;西南十二州此番借文州匪患一事理应趁机收下,君伯祖上在青州,青州水运发达,船舶众多,当充分为我所用”
“东十七郡坐拥富庶之地,各地长官互通有无,世代为官为商,世家家族不可小觑,可适当拉拢,切不可逼迫其归附。东郡之地重商言商,可以这点为突破口,利诱其不出差错”
“剑州是大齐西南接壤夏、越的门户,若想彻底摒除外患,剑州必须坚不可摧,西域是可以争取的势力,若得其帮助便如虎添翼”
沈容熙洋洋洒洒说了很久,莫邪一边听一边点头,其谈吐之间的沉稳气质和他对目前局势一针见血的剖析都令人佩服。
一番交谈之后,莫邪当即站起身,“先生文韬武略运筹帷幄,请受昭和一拜”
“君伯,”沈容熙连忙扶住她,“君伯之名,阙之其实早有耳闻,如今交谈一番,阙之内心欢喜,也终于是等到了要等的人,不至于惶惶度日了此残生”
莫邪笑了,“沈先生之才学,实在不该埋没在这山林之中,何不随我出山,建功立业?”
沈容熙定定看着她,“敢问君伯,可是有重组社稷,登上九五之意?”
莫邪点头,“如今大齐百废待兴,朝中党派争斗、国库空虚,地方人心惶惶、动乱不断,当真内忧外患之际。圣上久病不起,太子一党的作为先生也知道,这江山需要的是拯救,不能再乱下去了”
“敢问君伯,若荣登九五,将作何为?”
莫邪郑重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闻言,沈容熙当即行礼,“士为知己者死,君伯当得一代明君!”
莫邪回以一礼,抬眸之时,细看眼眸中似有流光回转,明亮无比。
那是她的天下,正一点一点向她靠拢而来。
下山之后,三人骑着马往永平郡的州长府而去。
莫邪简要说了下他们这几天遇到的事,谁知沈容熙听后却脸色一变。
“君伯,你说那天的杀手认出了你的身份?”
莫邪皱了皱眉,“我觉得应该是,毕竟我的特征太明显了”
“他们没有马上行动,说明对你的身份还存在迟疑,这两天定是想办法去核实了”
莫邪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在御史队伍里有眼线?”
沈容熙点头,“若是他们得知君伯本人确实不在队伍当中,到黄家寨又扑了个空,那御史队伍就危险了”
莫邪脸色也变了,迎春和她的大部分亲信都在队伍当中,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沈容熙勒马停了下来,“君伯,阙之有一应对方法”
“先生请讲”
“文州振武校尉程斐是个忠义之人,我与他颇有交情,我们可寻求他的帮助”
莫邪点点头,“一切按照先生所说”
只见沈容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细竹筒,朝着天上就是一梭子,一抹粉色的烟气“砰”的一下在空中炸裂开来。
几个绵长的呼吸之后,一旁的林中突然蹿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少主”
沈容熙把事情细细交代下去,莫邪也把自己的玉佩交给那黑衣男人,“麻烦把这信物交给御史队伍的迎春姑娘,她自会明白”
沈容熙看着他,“一定要快”
“是,少主”
黑衣男人走后,莫邪与唐谦和对视一眼,纷纷了然。
沈容熙常年隐居深山,消息还能这么灵通,有些他们都不知道的消息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原来是有自己的一套情报网。
沈容熙并没有多做解释,三人便继续驾马赶路。
黄家寨。
男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山寨脸色阴郁,消息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全都跑了。
更别说定远伯了,估计早就跑没影了。
他招了招手,阴狠一笑,“马上给夜莺去信,屠了御史车队”
“是!”
文州东边是很多农田,西边是成片的低山。
莫邪勒马停住,看着光秃秃的大片农田,她叹了口气。
唐谦和感慨道:“看来文州这匪寇之患根源就在此了”
三人下了马,莫邪蹲下去捏了一把地里的干土,沈容熙也走了过去,“君伯你看,这里虽有大片的农田,但看这土地干涸的程度,已经是很久都没有收成了。农田颗粒无收,百姓吃不上饭,山匪也吃不上饭,自然就会下山来掠夺”
“是啊,”莫邪点点头,“本来山匪作乱情形还是可控的,但日子一长,吃饭的问题得不到解决,还要被抢,有些走投无路的百姓也走上了为匪的道路,再加之有心之人暗中推动,这匪乱便愈演愈大”
“我清楚记得,朝中的赈灾粮和赈灾款都分文不少地拨下来了”
“这就是我们到这的意义了,”莫邪笑了笑,“要么,就是赈灾粮根本没有到达文州就被层层瓜分了,要么,就是到了文州,却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发给百姓”
“君伯打算怎么处理?”
“用兵之道,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文州的匪患还得从根源上治”
说着,她吹了一声口哨,没几个呼吸后幽冥便出现在了几人的跟前。
“幽冥,给你一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
幽冥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能拒绝吗?”
“不能,”莫邪笑了笑,“你去州长府暗中调查一番,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查出他们贪赃赈灾钱款的证据,若是州长府没有,就去刺史府按察使府都看看,总之就是要搞清楚这些钱粮究竟都去了哪”
“这个倒是没问题,”毕竟他们老本行就是探查消息和搞暗杀,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君伯什么时候要结果?”
莫邪笑得人畜无害,“三日后”
幽冥:“……”
果然他就知道准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