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病毒?
唐骁在心中嗤笑,媒体总是喜欢用夸张的题目博人眼球,所谓的丧尸不过是大脑神经被高烧烧坏了,变得呆滞痴傻行动不便而已。
自觉发现了真相的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某种隐秘又可耻的自傲压下去,关掉手机,简单洗漱了之后,穿上还算干净的衬衫出门。
南平市这几年发展得很好,唐骁回南湖县办完奶奶的葬礼,就辞了老家的工作,来到南平市谋生。
赚钱,是要干一辈子的事,只是,机会并不是平等的。
唐骁从老旧的小区里走下来,摸了摸裤兜,拿出一包劣质烟,却发现已经抽完了,他啧了一声,将烟盒扔进垃圾桶。
抬眼一看,垃圾桶旁的墙壁被人用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他更加想笑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想笑。
他想,如果他以后成千万富豪,他必须找个文绉绉的心理医生,给自己看看脑子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叭叭——”
贴满医美广告的公交车从路边经过,停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
“上车了,南交205,南交205。”
刚才还在幻想千万富翁的青年一个激灵,拔腿跑向公交车。
唐骁昨天应聘了一个小区保安的岗位,今天要去物业公司面试,若是错过这班车,他就要迟到了。
公交车上的乘客很少,相比人满为患的汗臭味,他更喜欢刺鼻的空调味。
车子从狭窄的水泥道开向市区的油柏路,窗外的建筑也从涂着发黄油漆的三层小楼变成冷灰色的玻璃大厦。
唐骁坐在公司走道的长椅上,比他先到的一位中年男人还没有面试结束。
“老总,不用送了。”
那个油头满面的中年男人依依不舍地握着保安部经理的手,就像是拉着自己的小初恋一样。
保安经理连忙摆手,“算不得老总。”
“算得算得。”中年男子突然一拍脑门,将手臂夹着的公文包塞给他,“你看我这记性,竟然拿错了您的东西。”
“哎这……”保安经理为难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公文包里露出了名牌香烟。
“我这没记错吧,方才就是在您的办公室里。”中年男人笑露八颗黄牙,“后边还有个小青年,不耽误你和他的聊天,我就先走了。”
“行行行。”保安经理像是做了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一脸纠结地收下老中华,“慢走,注意安全啊。”
“老总客气。”
唐骁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了。
“喂,那个谁,来面试的?”
“抱歉,不是。”他垂下眼皮,想了想,起身离开了。
“现在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有架子,谁惯着,真的是……”
保安经理抑扬顿挫地抱怨了一句,低头看那条金红色的老中华,又笑开了花。
唐骁在南平市待了几天,又试着找了几次工作,最后算了算,还剩回老家的一趟巴士车票钱。
他把外卖塑料袋洗干净,把自己那点行礼装好,走路去了南平汽车站。
然而,他很快被售票阿姨告知,“现在周边县城都有丧尸活动,汽车站从今天开始不售票,退票可以选择人工或者机子。”
唐骁又莫名低笑了一声,“行。”
“哎,小伙子会开车吗?”售票阿姨叫住他。
“会,没驾照。”
“要工作吗?”阿姨抬抬下巴,看向车站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跟他们一起搬材料建隔离区,包吃包住。”
“好。”他应下了。
隔离区建在市区郊外,警察围在最外圈,工人在保护之下搭建隔离病房。
“东原爆发丧尸潮,那是真可怕啊,满大街都没有一个活人。”
“新闻没说啊。”
“新闻说了,但是上面不给配图,你看那文字,你能想象一下烂肉满地的城市?”
“你见过?”
“我要是见过,我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吗?你就想想,电影里边是什么样。”
唐骁暗笑,抬起防护面具,按动焊枪开关,继续焊接金属板。
这是新的隔离区,首要工作是建起围成一圈的金属板墙,以保障隔离区的安全。
“有异常。”
站在几米外警戒的警察打了个手势,几人拉上保险栓,往一处灌木丛走去。
唐骁手上动作不停,焊条一端在高温下发出刺目的白光。
他感觉眼睛有些干涩,便摘下防护面具,站起来适应自然的光线。
“那什么东西?”
“警察过去了,我们离远点。”
工人们在窃窃私语。
唐骁不以为然,他总是因为一些特立独行的作为而暗自欣喜,即使他内心深处对他自己亦是批判而不屑的。
“指挥部指挥部,城郊隔离区有异常。”警察一边用对讲机报告,一边向他走过来,“小兄弟,这里有潜在的危险,赶紧离开。”
“好。”唐骁点点头,将手中的工具一扔,吊儿郎当走向远处的巴士。
“对,刚才韩队已经过去看了,我现在正在过去找他……知道,已经安排工人撤——”
对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落地的闷声。
“闪开!”
前方的警察迅速拔枪,数个子弹与唐骁擦肩而过,射向他身后的怪物。
“快跑起来!”
唐骁如梦初醒,撒开两腿狂奔。
那些黑衣警察却逆着他的方向,手中的枪不停地射出子弹。
“快去巴士上!”
唐骁跑到他们身后的时候,回头一望,两三米高的白色怪物正四肢着地奔向这里。
“快跑快跑!打不死的!”
警察们也开始后撤,和他一起逃命。
唐骁用上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切心思都被他抛到天边,现在他眼里只有那辆巴士。
但他没想到,巴士竟然开始启动了。
为什么?
他和警察还没有上车!
“快……跑……”
又是一声跌倒的闷响,他身后好像没有人了。
“异种要追过来了!”
“别等了,快走快走!”
巴士上传来工人的争吵。
别走,等等我!唐骁在心里大喊。
可巴士还是动了,他蓄力一跳,抓住了最后一排座位的车窗边缘。
“进来进来,你小子真是命大。”窗子边的工人连忙把他拉进车里。
巴士渐行渐远,那个白色怪物被甩在排气管之后,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唉,那些警察,是为了保护我们才……”
“异种来南平,旧隔离区又不够用,这可怎么办。”
唐骁目光呆滞地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他不安地动了动屁股,果然感觉到一阵刺痛。
他好像,被怪物抓到了?
巴士在车站停下,工人被疏散离开之后,他才站起来,状若镇定地脱下外套绑在腰上。
“这是几天的工资,你以后不用来了。”售票阿姨给了他几张红票子,“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命要紧。”
“嗯。”他接过钱,脸色苍白地走远了。
“老胡,去看看车上有没有人落下东西。”
阿姨喊了一句,大叔再次上车翻看座位。
过了一会,车子里传来他的惊呼,“这怎么有人受伤了?”
破旧的小区门口,一位大爷领着年轻的护士来到楼下。
“备用钥匙给你了,你要小心。”
“安心,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护士打开楼梯门,提着医药箱上楼去。
“那小子明知感染了还回来祸害我们这小区,造的什么孽啊。”大爷搓了搓胡子,背着手走了。
“唐先生在吗?”护士敲敲门,没得到回应后,她快速套上宽大的防护服,用钥匙开门,“我是人民医院的在编护士,私自进来,请见谅。”
她在空荡的房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在阳台角落里找到昏迷的唐骁。
“没有异化症状?”她惊讶地检查他的四肢和动脉,“不是说昨天就受伤感染了吗?不应该呀。”
她用手机拍下他的情况,将体温针塞进他的腋下。
等了一会,手机响起电话铃声。
“喂,对,我在唐先生的家里,他已经昏迷,但是没有异化……他的体温偏高……为什么?我认为可以把他接进隔离区观察……他还活着……感染超过24小时未异化,我记得东原市也有一例病人是这样……好……我知道了。”
护士沮丧地放下电话,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瓶安乐死,用注射器吸入针管中。
“很抱歉……我只能……”她一转头,便对上一双迷蒙的眼睛,“你,你醒了?”
唐骁听不清她说什么,他只觉得浑身灼热,万分疲惫。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明显的痛觉?”
她放下针管,凑近观察他的瞳孔,瞳孔还未扩散,说明大脑功能还在运行。
“唐骁,唐先生?”
他又合上了眼睛。
“难搞。”她将注射器放回医药箱里,转身把他扶起来,“还挺轻,可能还有些营养不良。”
她自言自语,把他扛回卧室的床上。
“这样,我晚饭之后再来看你,如果你还是没有异化,我就尽量让你活下去。医院和隔离区已经爆满,只能把你关在这了。”
没人回应,她也不再停留,提起医药箱就走了。
傍晚的时候,她一个人溜进小区,小区的住户早就搬走了,也没人发现她。
“唐先生在吗?”
她半开着门,黑白分明的眼睛观察着屋里的动静,会不会有一个白色怪物冲过来?
等了半天,确定安全之后,她才踏进门里。
“唐骁,唐骁。”
她来到卧室里,他依旧昏迷着。
她拿出手机拍下他的皮肤外表、瞳孔等体征部位,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唐骁难受地皱起眉头,“你……”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异常感受吗?你被异种袭击的具体部位在哪?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唐骁差点两眼一翻,又晕过去。
“你……是谁?”
她眨眨眼睛,“我是南平人民医院的护士。”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是他那个简陋的出租屋,现在病毒肆虐之下,护士都能上门医治了?
“这是我护士证。”她出示证件,“我不能待太久,以后每天我过来看你。医院那边已经爆满,我只能尽量和主任沟通,你一定要努力活着。”
知道他还有很多疑问,但她支支吾吾地交代了一些。
总不能跟他实话实说,她本意是来给他注射安乐死的吧?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会在下班之后来小区里为他检查身体,只是她是三班倒的护士,有时候是中午来,有时候是傍晚来。
“原来是在屁股上。”她惊讶地盯着他的臀部,“我说你怎么磨磨蹭蹭了几天不给我看。”
羞涩的情绪让他脑子清醒了一些,“因为我睡糊涂了,不是我磨蹭……”
“已经愈合了。”她更加惊讶了,“你似乎正在恢复原状,是不是再过几天你就和正常一样了?”
没人回答,他又昏睡过去了。
“没有注射任何药物就自愈,为什么主任就是不信我……”她去阳台收下清洗过的衬衫,叠在他的身侧,“南平市已经组织撤离了,这座城市很快就空无一人。”
他依旧闭着眼睛。
她叹了叹气,离开了这里。
又是一天中午,她为他擦了身子之后,把毛巾晾晒在阳台。
“在这里,五楼。”那个大爷带着两位士兵进了小区。
“有什么事?”她打开门,不解地看着他们。
“安护士,你是一线在编护士,属于强制撤离名单,我们在你家没找到你,所以查了你的交通记录。”
她后退了一步,“等一下,我做点准备。”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别人家里做什么准备。
大爷凑进去看了看,立马拍了大腿,“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还不把他弄死?”
“你在说什么?”她在唐骁房间里找到纸和笔,正在写留言,对老爷子的话下意识地反驳,“他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弄死他?”
“哎呦天呐,你们得把床上这个扔出去。”老爷子扯着士兵的袖子,“那个人被异种抓伤,早就感染了,她居然还留着他!”
“大爷,您别太激动!”她把笔压在纸上,神情认真地说,“你们看看,他哪有感染的样子,他只是昏迷了。”
士兵上前看了看,确实看不出唐骁的异常。
但是老爷子不依不饶,“不行,我是老了,又不是变傻。这是我的房子,我不给他住了!你这丫头都要强制撤走了,你就别祸害我老人家,赶紧把这小子扔出去。”
“这……”两个士兵不知道怎么办,床上躺着的也是条人命,更何况南平市已经决定全市撤离,如果这人确实感染了,好像留在这里也没问题。
“安护士,你还是先跟我们走吧,不然来不及收拾行李了。”
“对,带她走,我去找人把这死小子扔去垃圾桶,什么赔钱货……”老爷子说着,想到唐骁身下那简陋的床单都还是自己送的,更是一脸嫌恶。
“不行!”她挡在床前,诚恳地说,“大爷您行行好,他真的在恢复,不会伤人的,他最近还清醒了几次……”
“我的房子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让他留在这,他会痊愈的。”她与老爷子推搡起来,却被士兵拉住。
“安护士,跟我们走,时间不多了,我们也有任务在身。”
“可是,唐骁他……老爷子你信我一次,我是合格的护士,我知道他的病情……”
耳边的声音吵个不停,唐骁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她被两个士兵架着手臂,万分不愿地消失在门口。
好累,为什么?
好像还有人在他耳边念叨,为什么不离开?
“放开我,我最后和老爷子说一句话。”
士兵松开了她,她又跑回了房间里,老爷子已经将唐骁裹在床单里,正准备打个结。
“让他留在这。”她抓着老爷子的手,语气中多了几分祈求,“他能活下去的,他也是一条人命……”
“你,你这何必呢……他又不是你的亲人。”老爷子似是被她吓到了,嗫嚅道,“我们都要撤走了,留着他在这,丧尸也会把他吞了的。”
“你锁门,行不行……老爷爷,你也要走了,这房子留他一个半死不活的,也不碍事,对不对?”
老爷子将脸撇去一边,不忍去看她通红的眼睛。
她知道老人家脾气犟,软话说多了才会听得进去。
“老爷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座城市很快就空了,他也害不着谁……你看他感染了几天,还是很正常的样子,他真的可以活下来……”
“安护士,我们队长在催了。”
两个士兵又进来,将她拉走。
“老爷爷……”
“行行行,你走,你走。”老爷子撒气似地跺跺脚,“我不会动他,我老爷子也怕死,我得回去收拾东西跑路了。”
“……谢谢您。”
她松了一口气,满身疲惫地跟着士兵离开。
唐先生,愿你平安。
(已修改)唐骁在末世前的设定就是孤儿 性格偏执 自恋。
他是我很喜欢的角色之一,因为他真的很普通,没有家世、学历、外貌,就是那种丢在人群里找不着的那种,但是经历末世之后,每个普通人都会有变化,有些人更加趋向黑暗,有些人更加趋向光明。
按照时间线的设定,异种刚出现不久,宁玉作为第一批被异种感染的病人,并且也是当时唯一一个感染后没有异化的病人,并不能让众人相信感染者具有自我痊愈的可能,所以南平市的医院是不敢收唐骁的,但是安护士却把他的幸存当做是生命的奇迹,就像是看到了悬崖绝壁上的幼苗,尽力为他创造活下去的条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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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番外:唐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