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医生？什么玩意儿？”裴纵诧异道，“曲端扬派你来监视我的是吧？”
徐漠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是的。”
裴纵没料到他回答得这么直接，反而堵得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中一股邪火越燃越盛，但对着徐漠这张脸又是不太舍得发出来的。
他深吸口气，问道，“曲端扬都跟你说了什么？”
徐漠推了推眼镜，镜架却又滑了下来，他索性取下眼镜放在桌边，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裴纵被他气笑了，他问道，“你既然不想告诉我，又为什么要来九队？”
徐漠道，“C区九个分队，只有九队还缺医生，听说是没有医生自愿来裴队麾下。”
“啪”的一声，裴纵手中的筷子断成了四截，他咬牙切齿道，“那是因为九队接手的任务都是去往地狱的，所以他们不敢随军。”
他特意将最后的“随军”两字咬得极重，又接着道，“九队上一任随军医生怎么死的，曲端扬告诉你了吗？”
徐漠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知道。”
裴纵却并不顾忌他的意愿，继续道，“那是丧尸病毒爆发后的第27天，九队有三名队员和军医吴枫被困在一栋大楼的地下室中。地下室天花板上有一处能容人进入的通风管，但是通往外部的一截要窄一半，那三名队员中两名受了重伤，一名轻伤，吴枫让他们先进入通风管中，但是三名队员已经塞满了那截管道。”
徐漠的眉头随着他的话慢慢蹙了起来。
裴纵的声音平静极了，“丧尸闯进来时，最外面的那名队员拼命想把吴枫拉起来，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也躲进管道里。他的半截身体悬挂在空中，被丧尸一口一口，吃了干净。到最后，带着血丝肉沫的腿骨裸露出来，但是他还没有死去。”
裴纵的目光也如同他的话语一样平静，但徐漠却从中看出了一丝极浅极浅的痛意来。
“他死于枪下，是我开的枪。”
徐漠默然，他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能有多惨烈，阴暗的房间中，挤满了兴奋嘶吼的丧尸，天花板窄小的通风管中挤满了三名受伤的活人，另有一人被同伴拉起，却再也挤不进去，只能任由丧尸啃噬。同伴无法救他，却也不愿意放开他的手。他不断地昏死过去，又清醒过来，最后求着同伴开枪杀了自己。
那样的场景，活脱脱的人间地狱。
“我们当时没有子弹了，最后一颗本来是我给自己留的。”裴纵看向徐漠，问道，“九队以后执行的任务，只会更加艰险恐怖，你如果不想来我可以去和曲端扬说，毕竟，你也不过还是个学生。”
“我不是学生。”徐漠说道，“我去年就毕业了，现在是实习医生。曲队说你们后天要去京市执行任务，我需要去一趟京市。”
裴纵说了几句话，又感到了饥饿，便又吃了起来，听到他说到需要去京市才放下筷子，说道，“京市可不是好玩的，七队的人在那里折损了一大半，你要是跟着去，我不能保证你还能囫囵齐全地回来。”
“不用你保证，你带我去就行了。”徐漠直直地望着他，明明是请求的话却被他说得理直气壮。
裴纵偏偏拿他没有办法，他冷笑道，“九队不需要废物队员。”
徐漠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带我去京市？”
“你跟我睡一觉。”
“啪”的一声，徐漠抬手将一个被裴纵吃干净的盘子朝他脸上拍去，裴纵侧身避过，盘子错过他砸在地上，引得周围的士官都朝他们望来，裴纵一个个给他们瞪了回去，这才又嬉皮笑脸地看向徐漠。
徐漠铁青着脸，起身要走，裴纵见把他逗急了，忙叫住他，说道，“这就生气了，别啊，徐漠，你回来，我好好跟你说。”
徐漠不想搭理他，但是又有求于他，强忍着回头站定，想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只听得裴纵说道，“给我亲一口也成。”
徐漠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任凭裴纵在身后扯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他在停机坪跟着曲端扬去了他的办公室，曲端扬问了他大学的专业，得知他学的是临床医学并且已经毕业实习，便问他愿不愿留在C区工作。
他自灾变后就一直被困在Z大，对这边新建成的基地并不了解，但是联想到在飞机上时裴戎他们说的要去京市执行任务，而自己也正需要去一趟京市，便顺势答应下来。
曲端扬并没有多问他什么，便让他去C区医院报道，在那里他偶然看到了C区特种分队各队队医名单，正见到九队队医那一项是空着的，旁敲侧击地问了医院里的医生后，他便回头去找曲端扬，自请去当九队队医。
曲端扬虽有些诧异，却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到这里，事情都很顺利，而真正难拿下的却是裴纵。
这个徒有其表，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男人，让徐漠觉得滑不留手，难以应付。
但是他现在不答应也没事，他会想办法让他答应的。
徐漠走出了食堂，便回了分配给自己的宿舍。裴纵他们就算要出发，也是后天了，他明天一天还有时间去争取。
推开宿舍门时，却见到一名不速之客坐在里面的椅子上等着他。
徐漠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退到门外特意看了看门牌号，正是316房间，他没有走错。
“你是徐漠吧？”那人起身，问向他。
徐漠警惕地看着他，不回答，听得那人又说道，“你好，我是罗眠青。”
徐漠不认得这人是谁，迟疑一下，才说道，“有什么事吗？”
罗眠青身上穿的也是军医的制服，只是和他的有些不同，徐漠仔细打量两眼认出来他穿的应该是护士服。面前的这个陌生男子身量不低，但是身段却较为单薄，隔着宽松的白大褂，都能看出他的腰肢该是极软的，秀美有余，却少了许多阳刚之气。
罗眠青微微一笑，说道，“听说你是新来的医生，我住在你的隔壁，想过来拜访拜访，见门没有锁上，便进来等了。”
徐漠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极为不爽，但是自己初到此处，不想旁生枝节，便说道，“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言下之意已然很明白，罗眠青却毫无察觉般，仍是笑着说道，“听说徐医生是裴队带回来的，我便有些好奇。”
徐漠不悦道，“好奇什么？”
“好奇……徐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看过了，是跟我有一些像。”
徐漠：“？？”
“徐医生可能听说了，裴队前段时间被派去了A区，原因呢，是因为我。”
“因为你？”徐漠皱紧了眉头，他觉得面前这人简直是有什么毛病，但是他发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徐漠便耐着性子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
罗眠青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的样子，“裴队追我追得太紧，而我早已心慕曲队，没想到裴队知道后竟然对曲队动了手，还是当着几位部长和几个国家的外交官的面，所以他被国安部周部长派去了A区。”
徐漠：“……”
他想要把罗眠青赶出去，但是又对基地这里的分区感到好奇，便问道，“A区和C区有什么分别？”
罗眠青诧异道，“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他的表情极为夸张，仿佛面前的徐漠是个白痴，徐漠对他的不爽终于达到了顶点，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门，说道，“请出去。”
罗眠青却不依不饶起来，“徐医生，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徐漠“哦”了一声，毫不在意，约莫着自己多半是碰上奇葩了，只想赶紧将他请出去，自己好好睡上一觉 。
“裴队看上你也是因为你与我有些相像罢了，你别得意。”罗眠青见他油盐不进，索性撕破了脸面，“不要仗着自己长得还行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徐漠蹙眉看向他，冷声道，“你有病就去精神科拍个片子，别没事跑出来抽风。”
罗眠青涨红了脸，“你才有病，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不过是个爬人床榻的贱货，都不知道进我们C区是陪了多少人睡觉才换来的……”
他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徐漠一拳打到了他的鼻梁上，直直地将他打出去，撞倒了屋里的两把椅子才停了下来。
“滚出去。”他声音冷的像是浸了冰碴。
罗眠青在地上撞得头晕眼花，停下来后只觉得自己鼻梁钻心得痛，像是被他一拳打断了，又见徐漠脸色瘆人，竟也被他震住，不敢再多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房门在他身后“哐啷”一声巨响关上。
徐漠望着屋里的狼藉怔了三秒，却也懒得去收拾，索性和衣躺上床，合眼休息起来。
适才打罗眠青那一拳，他是有意控制了力道的。
他知道自己从一个月前力气便时有时无地大了起来，从生科楼逃到宿舍楼时便是靠着突然变大的力气，杀死了许多丧尸。
但是紧跟着大力而来的，是心口极致的疼痛，每每发作，他都痛不欲生，几次疼的迷迷蒙蒙间会随手用身边的工具伤到自己。
徐漠不记得这种疼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甚至在他从生科楼逃出来的一个月内都浑浑噩噩，也完全记不起在生科楼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能记得自己逃出来那天，楼里余下的丧尸数量并不少，而517实验室里也是有几具尸体的。
那几具尸体被咬得面目全非，身体也被丧尸啃吃了大半，整间实验室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两支手机摆在他躺着的实验台上，后壳中的纸条露出一个小角，他输入纸条上的数字进去，正能解开这两部手机。
他猜测是手机中存了重要的信息，但是打开两部手机浏览搜索了一遍，却只在其中一部中找到一个加了密的文件。手机电量有限，他又要忙着找容身之所，再加上每日不定时的疼痛，便顾不上这么多，只是把手机关机，先保存了电量。
徐漠思及这些零零碎碎纠织在一起的事情，只觉脑海中要炸裂开了，便索性不再去想，枕着并不舒适的床榻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得正熟，一阵悠长的口哨声传来，从混沌到清晰，紧接着仿佛立刻就到了跟前。
徐漠蓦然睁开眼睛，床前正站了一个高大的黑影，他心中一凛，手往枕下摸去，刚刚摸到刀把，那黑影便动了，他的双手都被一双大手迅疾地按住。
徐漠腰间猛然用力，双腿朝着黑影的腹部踢去，却被他一条腿便格挡住，随即压下来，动弹不得。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下来，徐漠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他咬牙切齿道，“裴纵。”
黑影低声笑了一声，果然便是裴纵。
他将徐漠压得死死地，反抗不得，紧接着俯下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应该是清洗了一番，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气息，扎人的胡茬也刮短了，连印上徐漠的唇都留下了浅浅的一抹薄荷味。
徐漠将脸扭向里侧，避开他的亲吻，冷声道，“裴队闯进我的房间是想要做什么？”
裴纵干净利落道，“睡你。”
话虽然说的流氓，但是他却松开了自己的手和腿，任由徐漠坐起，警惕地望着他。
裴纵转身开了屋内的灯，看到屋里一片狼藉后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却没有多问，说道，“你去京市做什么？”
徐漠睡得正熟被吵醒，坐在床上看裴纵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偏裴纵还觉察不出，只觉得他刚刚起床，双眼微红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了。
见他不说话，裴纵耐心得劝解道，“要是想找什么人，可以告诉我，我方便的话就顺路帮你找一找。你就不要去了，那里比C市危险的多。”
徐漠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怎么敢麻烦裴队，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既然九队不缺队医，我明天就去别的地方报道，不敢再打扰裴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