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刚刚桥头一片骚乱，说有魂跑了，我出来寻你，正看见他缩在这里……”
小瓜说着，指尖在不远处一株曼珠沙华的花瓣上一弹，耳听得一声惨叫，本来藏在花心里的魂魄立刻溢出一丝青黑的鬼气，如露珠一般应声滚落在他手里。
孟婆嘴角抽搐一下，难怪刚才没有发现，躲的地方真是鬼都想不到。
不想被小瓜发现她的无能，孟婆只好压下见到小瓜的安心兴奋，故作矜持的一点头，掩盖似的道:“走吧。”率先向奈何桥走去。
偏偏小瓜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转身跟上的同时问：“婆婆，你手里攥的是什么？是另一只鬼么？”
“……”孟婆将手攥的更紧了些。“没什么。”
少年处处都好，就是对着孟婆喜欢事无巨细，絮絮叨叨。因此孟婆才随口给他取了小瓜这个名字，呱噪，絮叨之意。
小瓜人如其名，紧走两步，晃晃手里被他团成一团的魂，继续同孟婆搭讪：“不是魂魄那是什么好东西？婆婆让我看看，不要总把好东西给艄公……”
孟婆才不肯把自己拽了夜叉一撮毛的事告诉小瓜，“哪有好东西，我有什么你还不知道？走吧，快回去送他投胎是正……”
后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因为她看到了一幕即便在地府都堪称少见的情景。
只见剩下的那些要投胎的魂都被牛头马面赶着拘在一起，团团围在酴忘台下，台前是她那口还冒着热气的大汤锅。为防他们乱跑，这些魂的命丝都被束成一束，压在台前暗影里一块石头下，而石头上，正坐着大屁股牛头，摇头晃脑的，----喝酒？
原来小瓜取酒回来先到的桥头，听说孟婆跑去追魂，直接把酒塞给艄公就走。而艄公他们一见小瓜回来，立刻放下心来，竟然大马金刀的坐下休息起来。
孟婆刚刚追鬼追的心灰意冷，满心郁闷，一回来就见同僚们没事人般推杯换盏，一点不关心她不说，喝的还是她的酒。还没来得及把翻涌的气血压下去，旁边颠颠又跑过来一个，“孟婆的冰莲酿就要配小瓜的小食，我拿过来啦……”
竟然是秃瓢的夜叉。
“……”孟婆当机立断，赶紧把就要吼出来的谩骂尽数都咽了回去。
小瓜不明所以，丝毫不觉得桥头公务之地众鬼差聚集喝酒是什么事儿，还在对她献殷勤。
“婆婆，追鬼追累了吧，汤锅不用看，让我来。”
“婆婆，下一轮投胎还有时间，不如略坐一坐。我新作了个厚厚的锦垫，正好合适。”
“婆婆，刚才夜叉兄拿的小食我做了很多，回去给你尝尝。”
“婆婆……”
“哧啦”，孟婆终于被小瓜絮叨的揪断了手里的那撮毛……
“孟婆这酒啊，取自忘川的冰焰墨莲，既可以令人忘忧又因为青莲而养颜。养颜对咱们糙老爷们来说就算了，忘忧可是件好事。你不知道啊……”艄公正摇头晃脑的普及这酒的好处，一扭头瞧见孟婆和小瓜回来，连忙灌了一大口，悄声招呼众人赶紧散。
牛头马面麻利儿的站回队伍两边；夜叉则塞着一嘴的酒食，溜着酴忘台的暗影边角，迂回跑出老远去守着。
孟婆正想摆摆脸色，奈何众同僚跑的比魂都快；刚一站定，还没等说话，轰一声又被投胎的鬼魂们挤到了一边。
再看小瓜早已经轻车熟路的拿起汤勺，一边热情的跟牛头马面打招呼，一边挥手间就斟满了一排汤杯。
于是，奈何桥头，乃至整个酴忘台又热闹起来。
正经孟婆暗叹口气，识趣的退到桥下花丛里，拿起小瓜刚刚孝敬的锦垫，无聊的抠着上边的花纹。
“嗳，小孟，这个葫芦空了，给你拿回去。”是旁边艄公不知死活的递过来一个装酒的空葫芦。
孟婆嘈多无口，认命的默默接过来背上，同时将自己的递过去。
艄公理所当然的接过来，喝口酒，终于想起看看她脸色，又向桥头努努嘴：“又被秒成渣渣啦？……你捡他回来，后悔没？”
孟婆顺着他目光看去，正看见小瓜侧对着自己，似乎在查对一个魂魄投生的地域时辰。这个方向正好能看清小瓜挺直的鼻梁和樱红的唇，他长得真是好，这么能干又好看的帮手，怎么会后悔？
艄公见孟婆摇头，暗暗松了口气，“你不嫌他就好。有你庇护，免得他到处游荡。没见那些不投胎的，到处被驱赶，最惨的是被叉下地狱受苦……”
孟婆只能假装低头看花。
“……地狱界也就算了，要是堕忘川成魔……”
不用艄公唠叨，孟婆自然知道孤魂野鬼的下场，所以刚捡到小瓜时，曾劝过他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要尽早投胎。
结果小瓜的回答是他在等人，等到了和他爱的人就一起投胎。
孟婆听了还一阵唏嘘，这点执念在这凉薄世道堪称有情有义，实属难得。只是她左等右等，日常留意，鬼魂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不见小瓜的心上人出现。
一百年后，孟婆又忍不住旧事重提。这次小瓜搬出来十殿阎王，说他等的人情况殊异，转轮王已经明令让他再等等。既然阎王特许，孟婆没敢置喙。喝一口他献的清茶，脸上带着也不知道是嫌弃还是同情的神色，赞叹他的痴心可叹，除了招引些桃花在桥头，也没别的坏处。
于是直到前不久，孟婆在事事依赖仰仗他的时候，既不舍又忐忑的问什么时候要投胎时，小瓜眼睛闪着盈盈星光，似笑非笑的告诉孟婆：“婆婆原来这么关心我。可惜我等的是千年之约，一约生死，一约白头……”
孟婆：……
谁知道这个生死白头是什么时候？孟婆深觉得若是自己没收留小瓜，让他被叉下忘川成魔，他应该也是个执念最深的魔。
不过此时小瓜已经彻底包揽了孟婆的上至生活起居，下至捉魂放汤，酴忘台乃至住所都满是他的身影；即使是在梦里，孟婆还似是而非的梦到小瓜这张脸，所以，抢活便抢活吧，唠叨便唠叨吧，她还，享受的很。
小瓜的话痨其实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且只对孟婆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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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话痨小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