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实在太过安静,明矢和连薇,乃至桃子都无迹可寻,樊夙专注的警惕四周,下意识抓住风昤的手便收紧了些。
虽然前几日刚刚承蒙三师哥在幽天境救过自己,还送来东华君的好酒做酒引子,但风昤一向敬重师哥们,尤其是三师哥神颜傲世,高高在上,让她一直敬而远之,两人一向都没有这么亲近过。于是风昤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被樊夙握住的手,刚想张口让三师哥放开自己,忽然一阵悠扬的乐声轻飘入耳,不由便听住了。
樊夙自然也听到了。只是乐声起得突然,乍然之下他怕有什么古怪,立刻伸手拍进雾里。随着这一拍,二人身周的浓雾迅疾退散,方圆十丈外一片清明,然而除了能看清楚点周围的树影外,其余一切依旧一片寂静,只影不闻。
这时琴声更加悠扬明快,竟让樊夙不由自主有一瞬间的出神,想起前几日与四哥言寂的对话。
那日他刚刚踱到凉亭边,便看到六师妹照例坐在那里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四处蹦跳闲逛,与四师弟经常一起捣蛋的小丫头就长大了,更不知什么时候还一头扎进了他心里。他只记得自己最快意的时光便是悄悄看师妹在凉亭内喝酒,自己送的风铃随风摇曳,时时萃取仙流,精进师妹的功力。
他正默默的看着这有秀美师妹在其中的宜人风景,结果还没半刻钟,便被自己不靠谱的四哥打断了。
言寂那一日是想念自己这个隐瞒身份,在堂兄门下学艺的幼弟,便兴冲冲跑去探望,结果却在他住所扑了个空。问殿下小童,小童扭捏半天不肯说,言寂连恐吓带诱骗,终于知道自己那个自小眼高于顶的幼弟,竟然做了连他都不屑的事—偷偷跟瞧小师妹!
得知这个大瓜,言寂立时一刻也不耽搁的奔向凉亭。果然被他在离亭子不远的一丛墨色蔷薇下找到了目不转睛的石像—--樊夙。
顺着弟弟的眼睛看过去,言寂看到彼时的风昤正拿着一葫芦酒,曲着一条腿,衣带当风,靠在围栏上看风景;浑然不知道有人在不远处看着看风景的自己。
言寂看看风昤,再看看樊夙,心说十弟眼光果然不错,论资质美貌,风昤也算众上神中的佼佼者,可惜来自塗丘……
他心下嘀咕;旁边樊夙依旧目不转睛,遗世忘我。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论清丽出尘,她不及恒霄;论艳丽高傲,她不及羽岫。十弟,你怎么竟如此着迷?”
早就发现他跟来的樊夙,眼风依旧一动不动,又望了风昤一会。就在言寂以为自家弟弟的魂已经回不来时,樊夙才淡淡开口:“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如何清艳无双,也不是她出身如何高贵,而是她闲闲倚栏,屈膝痛饮,自成一道风景。这种天然赤诚,潇洒恣意,纵使我们修得万年的神仙天尊,都无人能及。”
听闻弟弟此言,言寂再仔细看看风昤,不得不佩服樊夙的眼光毒辣。也难怪一向睥睨冷傲的十弟独独对她情有独钟。只是“她日日发呆,不觉颓废?……”
这是言寂心里的疑问,不小心轻声说出来,本以为会得到弟弟护短的辩解。谁知樊夙闻言也点点头,“是颓废。不过,四哥,你日日忙个不停,可有这样发呆清闲的时刻?在我看来,只有发呆时,才感觉天地宽阔,生灭无穷……”
言寂:“……”
他本身是个舒朗散阔的性子,直到后来身担重责,不得不日日忙碌心焦之时,才彻底明白今日樊夙这番言论。可惜旧日难追,故人已矣。
樊夙刚刚思想起这一段,只觉心底蓦然一荡,一股热流冲向心田,他立刻警觉,正要出声提醒这琴音不同寻常,耳边琴声突然一转,高山流水间一缕瑟声迎合而至。
樊夙立刻忘了先前的惆怅,只感觉春风拂面,心起涟漪,觉得现在和风昤在一起何其有幸,更加不愿浪费和她在一起的一时一刻。
他握紧风昤的手将人拉到身前低头凝视,眼前人星目朦胧,娇唇轻启,似乎软软的叫了他一声“师兄”,随即将脸贴了过来。
樊夙忍不住呼吸渐重,不由自主的环手拢上师妹的细腰,低头去寻她的唇,嘴里呢喃着:“师妹……”
两人双唇将贴未贴之时,樊夙只觉怀里滚烫的人倏然变的冷硬,同时一声尖锐鸣响瞿然而至,一泓暗沉剑光唰的向两人中间劈斩下来。
樊夙被惊得一身冷汗,撤身后仰时脑中已一片明通,下一刻他还是拉着风昤未放手,另一只手里已经幻出一把通天巨弓,离弦之箭电闪般轰向前方。
但听轰然一声巨响,琴瑟和鸣之声戛然而止,浓雾渐散,终于在二人前方清晰的现出一个青衣广袖,翩翩如仪的青年。
风昤刚才也听到了琴瑟之音,初一入耳确实让她心神也为之战栗激荡,险些就迷失在樊夙一双勾魂摄魄的温柔凤眼里。幸好天狐根基尚在,破一切祟惑迷障,她闻琴音过耳即醒,方才在最后一刻招出宝剑,阻断邪音。
樊夙第二箭已在弦上,盯着前面的青衣人:“琴瑟和合之音!一人能同时弹奏出琴瑟合奏的再无他人,阁下是获罪被拘,于此处守结界的晏龙?”
晏龙同样是帝俊之子,只是他不是常羲的孩子,而是生于凡间,划一方为主,后来经不住巫王帝江诱惑,参与第一次巫仙大战获罪。无殇念在他同是帝俊之子的份上,向天帝求情,拘押晏龙于断刃云峰,看守仙凡通界。
晏龙好乐,以琴瑟为术,刚才迷惑引诱二人的正是他所创的琴瑟和合之音。
听到樊夙的话,晏龙并没有当下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刚才被弓箭伤到的手臂。他轻轻拂过伤口,口中喃喃:“穿旸弓?”
晏龙口中喃喃之声还未落下,下一刻他没受伤的手臂倏忽就向前甩出,数十张小山般的瑶琴排山倒海砸向二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