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路是真实存在的,锦里小区同样是真实存在的,就连那个一开始出现的水洼,除了里面没有雨水,也和时惊月看到的一模一样。
锦里小区门口的时惊月仿佛鞋子里灌了铅一样被定在原地。
那些在幻觉中看到的画面与她眼中此刻的场景重合,她抬起僵硬的脚走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脑海中哒哒哒的皮靴声被替换成她鞋底几乎是贴着地面往前平挪的摩擦声。
顺着画面中的视角向小区内部走去,时惊月的视线划过一栋栋旧楼最终落在终点的那个废弃仓库上。
疯长的野草几乎要漫过仓库的窗户,肆无忌惮地将仓库层层围困,明明是充满生机的季节,却迎面扑来一股死寂之感。
为什么幻觉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会停在这个废弃仓库上?
心中强烈的直觉告诉时惊月,这绝不是巧合。
她接着向仓库靠近,很快就走出了她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些画面的视线范围。
时惊月在距离仓库大概一米外停下,再前方就是野草的范围了,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幽深草丛总是让她想起一些危险的事物。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向前方照去,暗淡的微光下,杂草丛中穿梭着各种塑料垃圾,被驱散黑暗后看着倒是没有那么幽深可怖了。
野草之后,一扇生锈的红漆铁门盘踞在时惊月的正前方,上面同样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锁。
铁锁虽然生锈得很严重,但时惊月预估以自己的手段是绝对不能徒手掰开它的。
仓库侧面的两面墙一面连着居民楼,一面靠着花坛,时惊月绕过侧面的花坛向上看去。
漆皮大片脱落的墙面暴露出暗红的砖块,被灰尘覆满的玻璃窗几乎都是碎裂的,顺着手电筒的光线朝里看,依稀能看见充斥着蛛网与灰尘的仓库内部。
好消息是这个仓库是可以翻窗进去的,坏消息是时惊月要踏过那片几乎要长到她的半腰处的草丛才能靠近窗户。
花坛倒是好上去,但上面那片草丛可不只是柔软无力的草,里面穿插着长着尖刺的灌木与让她可能一脚踩歪的垃圾,只想象一下时惊月就感觉自己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时惊月有些迟疑,为了莫名的直觉堵上受伤更严重的可能值得吗?今天下午去追人的后果还在她的脚上呢。
权衡利弊,她难以想象这个仓库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唯一特殊的一点就是它已经荒废很久了。
这种无人踏足的地方适合做什么呢?
藏宝?藏尸?
诸多念头浮现在时惊月的心上。
再从那些黑洞洞的残破窗口往仓库里看,里面似乎并不那么空旷,黑暗中影影绰绰地堆积着什么箱子,厚重的条纹篷布半掩着,倒真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时惊月抱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强行打断自己继续深入想下去的思绪。
她重新思考,到底有什么原因让她这么想进入这个仓库?
时惊月将今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反复放映,从那些可能是幻觉的画面出现开始,她几乎一直在倒霉。
前面的画面暂且不提,都是短暂且没有头绪的。直到最后这个画面的出现,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真的找到了画面发生的场景。
她的直觉告诉她仓库的不寻常,并且在不断逼迫她进入仓库一探究竟,即使可能遇到危险。
直觉总是与人的潜意识脱不了干系,在她没有注意的细节中,她的直觉驱使她走到了这里。
有什么东西或事情是让她的潜意识认为她可以不顾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去做?
在脑海那些反复播放的画面中,时惊月发觉,所有事情绕不开的只有一点,就是那些突兀出现的幻觉。
她最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关于幻觉的真相。
也许这个与幻境重叠的仓库,就是一把能开启真相的钥匙。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了,傍晚那扇弯月隐入灰色的云层中,周围几乎看不到星子。
时惊月绕着花坛勘探地形,她在花坛的灌木丛中找到一根原本也许是用来晾衣服的空心长铝管,用铝管在灌木丛中清理出一道勉强能过人的缝隙,她爬上了花坛。
撑着铝管,时惊月小心翼翼的接近了仓库的窗口。
来不及嫌弃窗子上的灰,时惊月哐哐几下敲碎本就摇摇欲坠的破窗,一鼓作气翻进了仓库。
仓库的墙很矮,她很平稳地落在地面上,然而下一秒,时惊月瞳孔紧缩。
眼前的墙壁从实转虚,手掌上粗粝的质感变成空气的虚无,关于仓库的一切如同剪辑软件里的转场特效一样迅速消退。
时惊月本能地拔起双腿想要逃离,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甚至连肌肉的搏动都被固定在了她进入仓库的那一刻,她的脉搏呼吸,一切活人的生理特征都在此刻暂停。
就像是时间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切都在变化,唯独她被停滞在那一刻的时间中。
这个时间只有短短几秒,时惊月却感觉仿若过去了一个世纪。
当她身体恢复正常可以行动后,仓库中的变化也终于结束。
关于原本仓库的一切特征都消失殆尽,浓稠的黑暗包裹着四面八方,称得上可见物的,只有时惊月自己与一条黑白格子道路。
黑白格子路就在时惊月的正前方,这条路并不长,由十个大概一平方米的格子组成,黑白格子间隔而列,散发着暗淡的微光。
“触发[黑白心愿],请注意!”
一道机械音倏地在黑暗中响起。
“这里的主人有个心愿,完成它的心愿,也许它会为你送上礼物。”
时惊月下意识顺着机械音抬头,目光落在黑白格子路上方那只突然出现的鹦鹉上。
鹦鹉并不是实体,而是一道虚影,介于清晰与不清晰之间,当它不清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色彩鲜艳的模糊光团。虚影一卡一卡地频繁切换着外表,就像出了Bug的劣质建模一样。
充满电流涌动之感的机械音正是从它身上发出。
这几秒中发生的事情过于诡异离奇,时惊月的大脑几乎空白了一秒。
鹦鹉显然不会顾忌时惊月的心情,它尖锐的鸟喙一张一合继续自己的任务。
“请听规则,此游戏为双人游戏,玩家作为客人方与主人方共同进行。”
“游戏进程中有四种牌面,三种普通牌ABC与小丑牌D牌,每次双方同时各出两张牌,在个人所有牌组出完之前,牌组不可重复,完成游戏前所有牌组必须出完一轮。”
“若双方牌面相同则共同走1步;若牌面不相同则同时停滞;若牌面不相同且一方出了小丑牌,则小丑牌方可选择自己与对方行走1到2步或停滞;若牌面不相同且双方都出了小丑牌,则双方共同退后一步,走到终点为完成游戏。”
“主方已准备,请客人方在五分钟内准备开始。”
鹦鹉的话结束,这片区域再次陷入一种难言的寂静中。
时惊月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慌乱的心跳。
她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大学生,接近一分钟的时间足够她缓冲眼前这些超现实的变化。
褪去一开始的茫然惊慌,时惊月的大脑高速旋转,思考着目前的局面。
这个区域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仓库存在过的痕迹了,就好像仓库只是连通现实与这里的通道。
随后就是游戏的出现,在这个明显超现实的游戏中,一只鹦鹉为她讲述了游戏规则,并且她现在只有五分钟时间去研究游戏规则。
时惊月尝试与鹦鹉交流,但除了一开始的播报规则,鹦鹉就像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一个充当喇叭的作用。
为了自己的小命她似乎只能配合鹦鹉的指示去参加游戏。
时惊月转头看向身侧飘着的那些充满科幻感觉的白色光字。
光字是在鹦鹉播报完,直接出现在她眼前的,上面显示的就是鹦鹉刚刚播报过的游戏规则。
时惊月猜测这是为了防止她这样的普通人记不住鹦鹉的那一大段规则播报而出现。
“规则看着很多,实际上并不复杂。”
时惊月快速将游戏规则再次过了一遍。
“类似于飞行棋的回合制游戏,只是在决定行走步数这个环节用出牌代替了掷色子这个环节,大多数的规则都是对行走步数的限制。”
正常来说这种类型的游戏获胜的关键点在于如何利用行走环节拉开双方步数差距。
鹦鹉描述的四种情况中,有三种双方都是共同进退,能拉开步数差距的关键牌是小丑牌。但时惊月看了小丑牌的出牌规则,一直出小丑牌并没有实际惩罚。
而且在所有牌组在出完前一轮前是不可以重复的,这四张牌总共只有六种组合,这就是说在每一轮的六个回合中,双方使用小丑牌的获得控制双方步数的机率都是完全一样的。
要么双方出了同样的小丑牌组,同时进退,要么一方先用小丑牌,一方后用,总之能用到的次数一定是相同的。
时惊月若有所思地盯着黑白格子。
“要让小丑牌在这个行进规则中发生作用,并能让双发拉开明显差距,那决定性的部分只能是在黑白格子上了。”
“比如走到某个格子会触发什么事件。”
但十个除了颜色分为黑白两色其余地方都一模一样的格子依次排成一行,看不出任何特殊信息。
五分钟很快就到,时惊月握紧了那只被她带进来的长铝管。
“游戏开始。”
鹦鹉宣布游戏开始。
“第一回合,请双方出牌,无时间限制。”
“没有时间限制?”
时惊月注意到了鹦鹉特意提示的这句话。
以她玩各种游戏多年的经验来说,游戏进程中出现的任何话都不能放过。
这个提示如果无关紧要,是完全没有必要说出来的。
而时间对回合制游戏本来就是很重要的部分,一般来说游戏双方思考的时间都会有一个限制。没有时间限制,那一把游戏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
如果一方卡着要输的局面不出下一步,另一方又因为急事儿直接认输,那游戏就完全失去了公平性。
想到这里,时惊月眼底冒出一丝希冀,如果她利用这个规则一直不出牌,等她被人发现不见了,是不是能等到外面的救援?
但下一刻,她眼底的光亮又很快熄灭。
除了游戏暴露出的信息,她对这里一无所知。
这个空间显然是与现实隔绝起来的,就算外界能发现她,又如何能找到这里。
时惊月点开手机,手机上的信号是失联的,她尝试发消息,无论是网络软件还是短信电话,没有一个是可以联系到外界的。
与其去赌救援的可能,不如先从游戏中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时惊月这时候期盼起幻觉的再次出现,虽然幻觉是让她来到这里的罪魁祸首,但说不定能给她带来一些离开这里的提示。
可惜幻觉听不到她的祈祷,她的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