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分,乍暖还阳。
但,塞上却无有这番。四季黄沙滔滔,放肆地席卷天际,放眼望去只有粗犷的景象。
马匹的蹄声和着铃铛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少女在马上张扬的神色和这天地之景,倒成了理所应当的和谐。
“姑娘,姑娘,您慢点儿。夫人才交代了,您要做淑女的。诶,姑娘……”
“哈哈哈。之槐,你太慢了。逢着娘亲不在,我自是要好好玩玩儿。不然这些个儿日子的罪,岂不是白受?再说了,还有爹爹呢!不怕,不怕!”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似是为自己打气到,“唔,对着呢。还有爹爹呢。娘亲再气,也不能越了过去呀。”
之槐苦哈哈喃呢道,“姑娘,您上次也是这么个理儿。还不是被被夫人一阵收拾。”
“你这死丫头,到底向着谁呢?再说了,上次哪能与此时相比?我不管!我是主子,我说了算!”少女扬起自己的头,做了一副骄横跋扈之样,殊不知与她自身的气质格格不入,且又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下。
又听少女欢快的声音,扬起了自己手中的马鞭,又用力夹了夹马腹,“驾!”
留下之槐一阵哆嗦,又急急跟着前方的红色倩影,“姑娘,您等等我!”
两马并行,谢婉仪在高大的黑马上迷惘地看着一切景道,“再过几日要起身回京城了,听他们说京城无比繁华,非我们这边塞所能相比的。但……之槐,我不想走……我觉得……觉得这儿挺好的。”
“姑娘,您今个儿是……怎的了?一点儿也不像边塞的小霸王了。要我说呢,您呐,放一百个儿心吧。天儿塌下来,也轮不到您操心。”
谢婉仪瞪大了美目,故作凶样,学着市井上的阿嬷们,道,“好你个小贱蹄子,惯会打趣儿你家主子。哼,要非你家姑娘我心儿好,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哪儿的了?这丫头好不识趣儿,点儿不懂主仆念。呵,你信不信我将你打发了去?”
之槐嘴角微抽搐,知自家这疯癫姑娘又开始了,也就顺着她些,“好姑娘……小祖宗……您可得大人大量。好歹,奴婢也帮了您背了无数次锅了。您看在奴婢日日帮您打掩护眼儿的份上,这次——就这么算了?”
谢婉仪自故自地下马,鼻腔一哼。又向着不远处的集市而去。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难掩其本身的好心情。
“姑娘……姑娘……等等奴婢……诶呀!”
“嘣”地一声,之槐不留意下马时踩空,而滚落下来。但好在四周皆为松软的细沙,只稍有了些淤伤。
谢婉仪回头向着自家婢女而去,交叉着双手抱着,撅着嘴,“哼!臭丫头,下个马都能摔,蠢死了。”
之槐像被丢弃的小狗般,“姑娘……”
“行了,行了。蠢死了……简直是没用。还得我这个做主子的扶着你。哼!”说着,上前扶起自家婢女,向着医馆处而去。“还好医馆不算太远,不然我这娇弱的身子可经不住这般折腾!”
……
三人立于黄沙间
“主子,该起身了。”一男子单膝跪地,恭敬道,“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开始蹦哒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查查那姑娘是哪家千金。”
男人神色未变,仿佛天地之事已运筹帷幄。“镇国大将军何时回府?”
“回主子:不出三日。”男子抬头,“主子要不要属下去……”
“不必做多余的事。吾那几个好皇兄自会替吾做了。好好看戏便可。”
“是。属下明白。”
“哟,你这木头人也开窍了?你府上的那些个如花似玉的美眷又做何打算?老皇帝如今可谓是腹背受敌,你不去刷刷父慈子孝的场景?”
紫袍男人笑着说道,“啧啧啧,龙生九子果真是各有不同啊。你那妹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男人冷笑道,“不过是个侍卫生的罢了。混了他人血也不自知。呵!”微偏头,看着眼前人,“你也差不多罢了。”
“老子可是你表哥!说话……”
“闭嘴!”
……
“之槐,快些!别让娘亲瞧见了。”谢婉仪偷偷摸摸地打开后门,张望了一番。
途经自家娘亲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她一根食指竖起放在唇下,示意之槐莫出了声。又鬼鬼祟祟地靠近窗前,在窗子上戳了一个洞。
“他们家顶梁没了,才想起我们家!呵,我告诉你谢城,我女儿凭什要做替身?好笑!当时分家我们就没什么关系,如今还妄想着呢?”
“行了行了,我知道。婉仪是我女儿,我也不会让她吃亏。”
“呵呵,我就问你,你那老娘怎么办?”
“夫人莫气了。你说的,为夫都知道。”谢城搂着谢夫人的腰,忙不跌地说道,“我好歹也是个大将军,咋就不能给婉仪撑腰!”
谢夫人瞪了男人一眼,“你自己说的。回京城了,可别被你那个老娘牵着鼻子走。”
“是是是,这是自然。”
谢夫人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庶母而已,你对她也是做足了脸面。把主院给她们,也不怕你那个去了的爹,半夜找你。”
“夫人,说得是。是为夫的错。”谢城小声嘟囔,“这不是快刀斩乱麻嘛。”
“你说什么?”谢夫人扫了他一眼。
“没,没,没……”
谢婉仪一阵好笑。自家娘亲出自武将家,脾气向来火爆,嫁前被娇宠,嫁后也被娇宠。自然吃准了老爹的软处。
这应该算是——御夫有方吧!
谢婉仪用眼神示意之槐离开。两人垫着脚,快要离开曼夫人的门前时,有声音响起:“四姑娘,你们这是?”
原是谢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槿喻。
槿喻上下打量了主仆二人,微皱眉头,“之槐,你就是这般伺候姑娘的?”
两人一阵哆嗦,齐齐看着来人,有些崩溃。
谢婉仪主仆二人心中,划过俩字:完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谢夫人脸上布满冰霜。
谢婉仪看着谢夫人的架势,尴尬地笑笑了,又缴着手指,喊了声:“娘。”
之槐叫了声“夫人”,就站在一边。又悄悄远离战火,以免殃及池鱼。
姑娘不是奴婢不帮您,而是夫人气势太强。奴婢也受不了的。
谢城站在谢夫人的身后,先用眼睛示意女儿快走,又上前讨好地对自家夫人说:“乖乖啊,那个——我前些个儿遇到了些问题,想要请教你,咱们去书房瞅瞅?”
谢夫人不买他的账,只极威严地瞄了他一眼,“一会儿和你算账!你,给我过来!”
说完向屋内走去。
谢婉仪看了看左右,自知躲不过。大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向屋内走去。
看着挺悲壮的。
关上门,低声叫了声“娘”,就等待着自家娘亲的下文。
“坐吧,我与你说些事。”
谢婉仪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坐在自以为距离谢夫人很安全的距离。
谢夫人看着她的小动作,很是无奈地道:“得了,你这皮猴儿。我也不与你多说。过些日子,你也知道我们要回京城。京城不比这里,任由你胡闹。凡事要注意分寸,莫要人轻瞧了去。还有,你的性子也得收敛收敛,不然迟早得出大祸。那里权贵颇多,你得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娘,怎么听你的感觉像是龙潭虎穴啊?那你们去不就得了,我待在家等你们呗。”谢婉仪满不在乎地说。
“行了,你祖母让我们回去见见人,你别想逃。”
谢婉仪有些炸毛,“呸!什么祖母,又不是亲的!”
“啪”!
谢夫人一掌打在桌上,严厉呵斥:“你说得什么话!怎么着儿也是你长辈!你这个样子在京城,迟早被人弄死都不知!自己心里有数便好,还口不遮拦的!”
“娘……”
“闭嘴!你可知,人言可畏!?”
门突然被打开,是谢城。
谢城上前搂住谢夫人,又顺着背,“颜娘,婉仪还是孩子。慢慢儿来,不要气了啊。诶,你这破孩子还不给你娘道歉。”
说完,又给她挤眉弄眼地暗示。
谢婉仪自知理亏,又害怕被谢夫人知晓自己带着婢女偷偷外出,只得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又垂下头,不敢看二人神色。
“行了,别给我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死出。你俩爷子就是一伙儿的。”谢夫人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京城路途遥远,赶紧该拾到的就拾到。谢婉仪你也不小了,该看得清局势。”
“我晓得的,娘亲。”谢婉仪低声回复,但对谢夫人的生气依旧是一脸懵懂。
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好了,颜娘。过几日回京路上大抵也不平静,让孩子好好备着吧。”
谢城看着谢婉仪天真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把这孩子养得单纯了些,不知其中厉害。
谢夫人无语地撇了谢城一眼,多年的夫妻了,也品出了谢城这时心理的大概意思。
不过,这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