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红山茶

雨是从午夜开始下的。

宫野志保坐在阿笠博士家二楼的书桌前,指尖悬在显微镜的调节旋钮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雨丝细密如银线,斜斜织着,把隔壁那栋欧式风格的建筑——工藤宅,笼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按理说,这个时间的工藤家早该熄了灯。可今晚不同,暖黄的光从客厅、走廊的窗户里漫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

她皱了皱眉。工藤新一不是铺张的人,这般“敞亮”的景象,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一个念头突然撞进脑海——是那份资料。三天前工藤拜托她整理的,关于三年前连环纵火案的补充档案,他下午还发信息催过,说“今晚无论多晚都要用”。

或许他亮着灯,就是在等这份文件?

志保合上笔记本,起身从抽屉里取出牛皮档案袋。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她抓起门边的黑伞,推开了阿笠博士家的门。

两家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巷道,几步路就到了工藤宅的雕花铁门前。雨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伞骨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边缘滴落,在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

奇怪的是,铁门竟虚掩着一道缝隙,铜制门环在风雨里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招手。

志保推开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雨声吞没了大半。玄关的灯光毫无遮拦地涌出来,在雨幕里拉出一道暖黄的光带,却暖不透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像红玫瑰浸了水的甜腥气。

“工藤?”她扬声喊了一句,声音穿过雨帘,落在空旷的玄关里,显得有些单薄,“我把资料送来了。”

没有回应。

走廊尽头,书房的门虚掩着,一道摇曳的光晕从门缝里挤出来,忽明忽暗,像一只眨动的眼。

她收了伞,伞尖在玄关的脚垫上轻轻磕了磕,水珠顺着伞面滚落,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脚下的地毯很厚,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那股甜腥气越来越浓,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恍惚的黏腻感。

指尖触到书房门把手时,冰凉的金属像一块冻透的玉,瞬间攫住了她的知觉。她的手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是那片过分安静的光亮,那股不合时宜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工藤新一趴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右臂伸直,手边倒着一支钢笔,笔尖上还沾着未干的墨。红色的花自左胸生长,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像一朵艳丽的山茶花。纯白的衣料被鲜艳的液体浸透,那鲜艳的花瓣舞动着,舒展着,并且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爬上着桌面上摊开的文件,生出新的枝芽。

他的侧脸贴着桌面,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极浅的弧度,如同做了一个美梦。

宫野志保的怀里的档案袋“啪”地掉在地上,资料散落出来,混着从门缝吹进来的雨丝,洇开了边角。

她僵在原地,血液好像瞬间被抽干,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视线里只剩下那片温柔的深红,和工藤新一那沉静的几乎完美的睡颜。

她任由自己被□□牵扯着,走上前去,颤抖的指尖轻轻落在工藤新一苍白的脖颈上,像触碰了一片上好的白瓷。

可瓷面下没有丝毫温度,没有呼吸带来的轻微起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雕般的冷。

没有脉搏的跳动,没有皮肤的温热,什么都没有。

“工藤……”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新一……”

没有回应。

他不会回应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理智、冷静、过往经历过的无数次生死边缘的镇定,都轰然崩塌。志保跪倒在地,膝盖撞在书桌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钝痛顺着骨头爬上来,她却毫无知觉。

她伸出手,想去碰他垂在桌边的指尖,只摸到一片丝绒般的滑腻。那红色蹭在她的掌心,带着绸缎般的光泽,像上好的胭脂,却在鼻息间炸开更浓的甜腥,把刚才那点“山茶”的错觉撕得粉碎。

书桌上,一把拆信刀斜斜地躺着,刀刃上的红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像谁不小心遗落的红宝石。

窗外的雨突然疯了似的砸下来,噼里啪啦地抽打着玻璃,像无数双手在外面拍打着叩问。台灯的光晕在风雨里摇晃,将工藤新一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身后的书架上,变成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墓碑。

有什么声音在嘶吼,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撞得耳膜生疼,撕裂了工藤宅的寂静,也撕裂了这个冰冷的雨夜。

远处传来邻居被惊醒的咒骂,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车灯的强光。阿笠博士冲进书房,看到眼前的景象,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脸色苍白如纸。

志保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死死盯着工藤新一那只垂落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冲撞——

不可能。

这不可能是真的。

工藤新一怎么可能会死?

理智在尖叫:该检查尸温,该观察尸斑,该寻找现场的蛛丝马迹,就像过去无数次,他蹲在地上观察脚印,她在一旁记录细节那样。

可她做不到。

她只是徒劳地跪在那里,任由地毯里渗出来的液体打湿裙摆和长袜,直到喉咙传来火烧火燎的疼,才猛然惊觉——

原来从刚才起,那道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吼声,是她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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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柯-奔向莱茵巴赫
连载中叶绣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