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训似是出神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起来一如往常的仪态端庄循规蹈矩。因为,在这个宫里不守规矩就是禁忌!
永康公主刘霖百无聊赖的看着殿上为父亲贺寿的舞乐觉得无趣极了,她时常出席玉京各种时兴的新鲜宴会,眼前舞伎柔软的腰肢,多情的眼眸,这种常见的风流让她觉得味同嚼蜡。
举起金杯,抿了口碧玉色的酒液,她撇了撇嘴,酒也无味。再看周围,每个人都严肃的端坐着,丝毫没有参加宴会的轻松氛围,她烦躁了起来。勉强拎着筷子,夹了块鸭肉放进嘴里,油腻极了,她吐进痰盂,将筷子一甩,站起身来,就要大剌剌的走出殿去。
这样的事她从前也干过,只是被父亲责备过几句,她并不在意。宴会上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的痴迷的看舞乐表演,没人注意她。
除了一个女官。
“永康公主您要去哪?”那女官问道。“您难道不知道,离席要向皇帝皇后禀报吗?”
永康笑了笑,无所谓道:“知道啊。不想禀报又怎么样?”
整个大殿突然静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永康公主。李静训看着那个女官轻轻抬起右手,轻轻放在永康的头顶,仿佛是轻轻用力便捏碎了永康的脑袋,鲜血和脑髓喷溅到她脸上,她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干净,用清晰的声音说道:“在宫里要守规矩。”
李静训面色突变,心道不好,宫里难道也被那不明黑气侵蚀了吗?今日陛下六十大寿,皇族所有嫡支宗亲都在宫里,一旦被侵蚀,这些贵胄皆有危险,永康公主已经被杀,那么陛下和皇子……届时江山动荡……
不,这些不是她该考虑的,她冷静下来,她的当务之急是保存自身。
意识清楚的并不只有李静训一个,永康公主的同胞哥哥哥楚王似乎也清醒着,可他并不明白秽域的可怖之处,拔剑大喊:“贱婢,竟敢杀害公主。”话音刚落又被只手捏爆了脑袋。此后,又有几人稍稍不规矩便被杀了。此时无论清不清醒,无人再敢不守规矩。
李静训转过头看看李哀,分辨不出他是否清醒,只能转过头,缓一缓,想办法出去。谁知一缓便是再见到楚黛的时候。
这舞乐竟然能迷人心智,使人丧失记忆,时间长了恐怕连自己是死是活也意识不到了。
楚黛见李静训虽然僵硬半晌,身上却并无黑气溢出,想来还是好好活着的,她心下稍安。可是困守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不知李静训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李静训自然不愿困守在这里,心里浮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倘若她按着规矩离开呢。她虽然有骨笛,可她根本不会催动,骨笛待在她的丹田里像是沉眠了一般。实在不堪寄托。
她是人,僵坐在这里不知多少时间,已然四肢酸痛,坚持不了多久了。若再坐下去,恐怕不久之后,她也要被捏碎脑袋了。
不如冒死一试。
楚黛看着李静训,从坐位上站起来走到桌前,向首位上的皇后跪倒,四周又倏的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又聚集到她身上来。
李静训深呼一口气,说道:“皇后殿下,我不胜酒力,想让宫女扶我出去更衣,请您恩准。”李静训尽可能的用词恭谨谦卑,以免不够规矩。
皇后的气质看起来有些凛冽,并不平易近人,楚黛觉得有些惴惴,不知道她是否答应。
皇后沉默片刻,便随意说道:“去吧。”
李静训擦了把冷汗,站起身,好似不经意,指着楚黛道:“你扶我出去罢。”楚黛赶忙上前,扶着李静训,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才走出殿外,两人便长出了口气。“你不赖啊,有几分急智。”楚黛哼哼唧唧,小声说道。
“真是万幸,我真是堵上性命了。”李静训抚着胸口说。“你怎么会在宫里?”
“唉,说来话长,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说。”楚黛拉着李静训往御膳房的方向去,原本应当有许多侍卫巡视的宫殿外的广场上,竟然空无一人。两人一边走一边交流近况。
“原来你是为躲避恶人杀害,才不得已跳进秽域的。如此说来,宫里真的已经变成秽域了?这陛下和太子一旦出事,可是动摇国祚的大事。”李静训道。
“什么动摇不动摇国祚,民间秽域蔓延成灾,老百姓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国祚早都动摇了,这老皇帝还有心思歌舞饮宴的过寿辰,要我说他和太子死了就死了,不是还有皇后和公主,让她们治理天下去吧,再者这天下的能人这么多,只有他一个两个才能当皇帝不成?”楚黛无所谓道。
“噤声!噤声!休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李静训捂住楚黛的嘴,她听她父亲那套君君臣臣的惯了,又做惯一人之下的贵族,可听不得这样的惊人言论。
楚黛撇撇嘴,拉着李静训继续往前走。
宫墙是漆黑的,映衬得昏暗的天色愈加阴沉,青黑色的宫道上,一块块方正的青砖齐整的铺列其上。几道凉风吹过,两人一齐打个机灵。脚步更快了几分。
一个整齐的发髻渐渐从青砖上冒了出来,楚黛一脚踩了上去,那乌黑浓密的发髻陡然化成一阵黑烟四散。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楚黛斜着眼珠问李静训,李静训点点头,两人一齐向脚下看去,什么也没有。
楚黛松了口气,慢慢抬头,却看到约莫数十块青砖前,渐渐冒出一颗梳着整齐发髻的头颅,然后是半个身子,再然后是一整个陌生宫女。
那宫女露出甜美又咬牙切齿的微笑,说道:“博陵侯夫人,这么久了,想必您已经更衣好了,您该回去了,不然皇后殿下要担心了。”
楚黛暗道晦气,真是逃不过。那宫女说完便要走来抓李静训的手腕,才将伸出手来,楚黛便挥起裴明,斩断那纤细的手腕,那手腕当即化成一阵黑气随风流散。此时那宫女的脸上只余下咬牙切齿了。
楚黛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这宫里真不愧是冤魂不散,怨气冲天的地方,裴明剑竟然只能斩掉这宫女鬼的一个手腕,这鬼比血煞小镇的行尸走肉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那鬼又伸过一只手来,楚黛速战速决,拼命挥砍,那宫女鬼终于消失不见了。这鬼隔这么远也能追来,恐怕御膳房也不是个好去处了。可她二人都是头回进宫,哪里又知道什么好去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见一只宫女鬼,楚黛拔剑劈去,花了不少功夫才劈死了。来的女鬼越来越厉害,楚黛越来越费力,也越来越慌不择路。
才解决了三四只鬼,楚黛已近乎脱力,若是再来一只强大的鬼,两人也许都要完蛋。绕来绕去,楚黛还是带着李静训回到了最熟悉的御膳房,看它破落的样子,楚黛松了口气,现在应当是没有鬼的。
她从怀中取出乌神木,用裴明剑削成木屑,撒在了御膳房门。两人靠在一起不敢放松。
“不知道能撑多少时间。”楚黛闷闷道。李静训从蒸笼里取出些冷包子,从缸里舀了瓢水出来,递给楚黛:“先吃些吧,你已经没力气了。”
楚黛点点头,吃了些东西,方才恢复了些力气,她就看到门上映出了一个窈窕身影。那身影轻轻拍了拍门道:“博陵侯夫人,这么久了,想必您已经更衣好了,您该回去了,不然皇后殿下要担心了。”
室内一片沉默。
“怎么办?得想个办法。”李静训。楚黛思索了一下,她要应对更厉害的女鬼,为今只有一计,她从怀里取出了那片白色绸缎,展开来。
绸缎不大,最开头写着病魂秋千索五个大字,内容有三部分。
第一部分大约写着在上古时期,神由人修炼而来,上古众神逐渐陨落,人可以通过修炼成为新神,可那笔者是个天生的病秧子,身体虚弱难以承受灵气,成神之路一开始便被断绝
可她不甘心嫁人生子匆匆了却余生,便遍览群书,创下了久病之人可以修炼的病魂经,亦是病魂秋千索。白绸第二部分便是她所创心法,第三部分便是心法所匹配的剑法。
成神太过遥远,鬼怪才是当下。
楚黛按照白绸上的心法开始调动自己身上的病气,可什么才是病气?门外的女鬼敲门声越来越大,楚黛越来越慌,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低落。
“别慌!你好好参悟,我来想办法拖延时间。”李静训拍拍楚黛道。
“外面的女官,是皇后殿下召我回去吗?你可不能假传口谕啊!”李静训尝试和外面拍门的女鬼搭话。
“我自然不会假传口谕,皇后殿下没有召您但是您该回去了,倘若所有人都同您一样,不好好参宴,宴会虚设,皇家颜面何存?”这女鬼已然是更聪明了,会给人扣帽子了。
李静训与其拉扯一番,她仿佛已经看穿了李静训的把戏,不在回答,门被拍的更响了。
楚黛顺着自身静脉静静感受,什么都没有啊,她几乎放弃。可是突然想到,静脉里没有,骨骼与五脏六腑难道也没有吗?她抓住游离在骨骼与五脏六腑间的病气,踏入病魂经第一重。
她抽出剑比划起剑法第一式——病骨支离。一遍两遍三遍,她越来越熟练。门外的女鬼也丧失了耐心,从屋外吹进一阵阵凉风,乌神木木屑全被吹散了。
门从外面被吹开,一道黑影快速袭来。楚黛挥出裴明剑,口呼:“病骨支离!”那黑影突然停下,不敢硬接这一剑,又从侧面袭来。楚黛手比脑子更快,连出三剑,夹着病气刺向女鬼。
那女鬼躲闪不及,连接两剑,鬼体一明一灭,被病气缠绕,化成一阵黑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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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幽幽宫室(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