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王殿的氛围安静到诡异。
长筠和南黎并排站着。
南黎心想自己就不应该跟进来，他应该直接回自己的殿阁。
从母后看到羲乐的一瞬起，他就感觉王殿变得寒冷起来。
看见母后冷冷凝视着魔女，他害怕了，生怕被波及。
云澜进殿就坦然地入了座，他朝羲乐招手，羲乐根本不敢过去坐。
她轻颤着身子躲在长筠身后，不安地握紧长筠的衣袖，忐忑地看向坐在王座上的天帝盈辰和天后言姒。
浓烈的神族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更要命的是，她感受到了来自天后的敌意。
言姒神情淡漠，眼睛却死死盯住她握住长筠衣袖的手上，羲乐合理怀疑天后想砍掉她的爪子。
想到这里，羲乐吓得立即松开手，咬着嘴唇垂下脑袋。
言姒见状方收敛了一丝敌意，她看向南黎，质问:“南黎，我只让你将你三弟带回来，你多带一个魔物回来是何意啊？”
南黎闻言气呼呼鼓着脸，委屈道:“母后您怎可随意冤枉孩儿，不是孩儿要带羲乐姑娘来的，是伯父非要带她来！”
云澜被南黎卖得很彻底。
言姒立刻问云澜:“云澜，你这是何意？”
云澜站起身来到羲乐身旁，向她伸出手，羲乐犹豫了一下将手交到父亲大手里，云澜将她从长筠身后牵出，往前走了几步，好让言姒看清羲乐的脸。
云澜道:“你说呢，言姒。”
明明是师兄妹的亲密关系，父亲和天后却直呼名字，话语间又有点剑拔弩张，羲乐便知道父亲和天后之间不太对付。
那天后还能给她好脸色吗……
言姒紧紧盯着羲乐的脸，打量许久，讽刺地笑了:“这便是望舒给你生的小孽障？我还以为她和望舒一道死了。我说烛灭怎么有那么好心收养别人的孤女，原来是他妹妹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被云澜护着，羲乐的胆量逐渐大起来，她开始端详起着容颜不老的天后，发觉天后的容貌堪称绝色。
只是天后冷着一张脸，说出的话语听来又极为刻薄。
天后好凶啊！
假如，只是说假如，假如今后她真的嫁与长筠，该怎么面对天后这个脾气不美好的婆婆呢？
羲乐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愚蠢的念头，还嫁与长筠，想想也知道天后根本不可能同意。
扯远了，就连眼下天后会不会将她赶出神界或是直接杀了她都尚未可知。
云澜听罢言姒的话，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蕴色。
一直沉默观察的天帝瞧出师兄恼怒，呵斥天后道:“阿姒，慎言。”
言姒看也不看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天帝盈辰看看羲乐，又看看长筠，最后望向云澜:“澜兄可是想将羲乐带回无涯殿，从此安居神界？”
“正是。”云澜回道。
言姒睁开双目起身，冷笑:“云澜，神界从未有收留魔族的先例，你想破例不成。”
云澜淡淡道:“阿羲是我的女儿，无涯殿是我的居所和道场，也是阿羲的家，我带阿羲回家有何不可。”
“你休想。”言姒不打算让步。
“你这女人，别太过分。”云澜面上薄怒。
见师兄妹有动手的趋势，盈辰赶忙打圆场:“阿姒，澜兄所言有理。当年的事导致望舒身死，还不够吗？”
言姒不以为意:“又不是我杀的她。”
“话虽如此，可到底望舒之死因你我而起，分明当年我们还在一张桌子……”
“够了！盈辰，你提那么久之前的事做什么？”
羲乐不解地挠头，看一眼后方的长筠，长筠眼神中也写满了困惑，看来他也不知道天帝和天后在说啥。
王殿中又是一阵诡异的静默。
过了良久，羲乐看着天后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天后离开王座下了台阶，一步一步徐徐向她的方向走近。
羲乐下意识往后退，却记起云澜还牵着她的手，她后退不了也不必退，父亲会保护她的。
云澜也警惕地盯着言姒的举动，不明白师妹想做什么。
言姒逼近了他们，对他轻笑:“怕什么，我又不会真的杀了她。”
“你想做什么？”云澜看着言姒对羲乐伸出了手，问道。
“魔族，不，就算是半神半魔的血脉，留在神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羲乐看着天后伸到她面前的手，疑惑不已，天后要她付出什么代价，天后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言姒迅速抓住她空着的手，云澜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言姒另一只手从羲乐手腕一路往上按去。
羲乐初始没有感觉，几息后只感觉从手腕到手臂再到全身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额头上细汗涔涔，痛到忍不住叫出声来:“啊！”
“母后！您在做什么！”长筠怒问天后。
言姒没有理他，继续手中动作。
长筠惊讶地发现伯父居然没有阻止母后的意思，云澜只是静静看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刻，羲乐明白天后对她做了什么。
让她留在神界的代价就是，废去她修炼数百年的魔族修为。
想明白的下一瞬羲乐便痛到失去意识晕倒过去。
＊
再醒来时，羲乐发现她已经不在王殿。
她忍痛支起身子，才发现有人在桌前打着盹，那是一个她熟悉却很久没见到的人。
“汀兰姐姐。”羲乐嘶哑着声音细细唤了一声。
汀兰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走过来帮她扶正身子，舒了口气:“你可算醒了，师父和长筠都很担心你。”
“我爹和长筠呢？”
“还说呢，你昏迷了半个月，师父就在这不吃不睡陪了你半个月，形容憔悴不少，我刚成功劝他去用些膳食。”
羲乐苦笑，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吗？
竟还连累父亲为自己守到形容憔悴，她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啊。
汀兰没有提到长筠，难道他出事了？
羲乐焦急地抓住汀兰的手:“长筠呢？”
“筠弟没事。”汀兰叹了口气，“就是被言姒姑母禁足在自己宫里，我去看过他，他好得很，就是很担忧你。”
羲乐松开手，神色黯淡:“是因为我被禁足的吧，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个……害人精。”
汀兰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还骂上自己了，这可不像你啊，我还指望你快点好起来，好陪我继续斗嘴呢。”
“撒开，疼。”羲乐拍了拍汀兰不安分的手，问道，“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长筠了？”
“怎么会，筠弟很快就会出来的，盈辰叔父可舍不得让宝贝儿子长时间被关着，叔父会找机会劝言姒姑母的。”
汀兰给羲乐吃了一颗定心丸。
羲乐安下心来，长筠没事就好，还能见到就好。
又记起修为被废，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把汀兰吓着了。
汀兰安抚道:“不至于啊，撑死也就十年见不到长筠，十年对咱们来说就是弹指一瞬，很快就会过去。你别哭啊。”
羲乐抽噎着委屈地说:“我修为没了，我真成废物了，呜啊，我恨天后，呜呜呜……”
汀兰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在云澜已经用完膳，正好撞见女儿嚎哭的一幕。
别说，阿羲就连哭起来都像极了当年的望舒。
云澜走近，摸着羲乐的脑袋宽慰道:“阿羲，你还可以重新修炼呀。”
“可是我修炼几百年才只能有一点法力，太难了啊。”
“也许只是你不适合修炼魔界的功法，这次你可以试试修炼神族术法。”
“啊，我能修炼神族术法吗？”羲乐停下了抽噎。
云澜温柔道:“自然，你体内可有一半神族血脉。如若你能成功修行神族术法，言姒她啊也会渐渐对你放下戒心的，你与筠儿自然还是有希望的。”
羲乐霎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父亲说的对，也许她只是不适合修炼魔界的功法。
她打算等身体好些就开始同父亲修炼神族术法。
“主人，那只花蝴蝶又来了。”
自门外传来了脆生生的陌生少女的声音。
之后还有一道熟悉的男声。
“小猫，你可以叫我二皇子、二殿下，也可以叫我南黎大哥和南黎，就是别再叫我花蝴蝶成吗？”
“略略略，我不要，你就是只花蝴蝶。”
紧接着，羲乐便看见一个可爱的外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领着南黎进了房间。
羲乐打量了小姑娘一眼，总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好像有些像猫的眼神。
莫非是……
羲乐用眼神询问汀兰，汀兰点点头。
“阿猫？”
少女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也终于认出来羲乐，当着众人面原地一旋，化作一只油光水滑的漂亮的狸奴，狸奴轻巧地跳上了床榻。
是了，这就是汀兰在姜国养的那只狸奴。
羲乐抱起狸奴，狸奴亲呢地蹭着她的脸颊。
仿佛又回到了在姜国的时光。
那日天光大好，汀兰、狸奴、长筠还有她都在长筠府中，长筠在檐下看书，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和汀兰争夺狸奴，最后狸奴受不了她们两个，直接噌地一下跳上墙头，趴在墙上舒服地晒起太阳。
羲乐忽然觉得六十年的时光也很长，是人间一甲子，大多数凡人的一生也不过才六十年左右，久到是凡人的一生，久到普通的狸奴开了灵智化了人形。
她轻轻抚摸着狸奴，望着在场的人温柔地笑了，顿时满室温馨。
唉，若是长筠此时也在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