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遥跳下马车,抬头瞧着浮金阁,眼神熠熠生辉,透着新奇与震撼。
浮夸的门头极尽奢华,上下五层雕梁画栋,连每层屋檐上的瓦当都是玉雕的,每一处瓦当都雕刻着不同的纹样,梅兰竹菊,奇珍异兽,令人见之惊奇。
浮金阁与教坊司下设的外坊不同。浮金阁更像是集雅座,酒食,舞乐伶人于一体的风月场所。
里面的花魁娘子并非财大气粗者便可相见。
而是要经过几道环节。
这第一关是骑楼赛诗,文人雅士们各自作诗,由阁中略懂诗书的丫鬟们摘抄下来,送上去给姑娘看,若是文采得姑娘青眼,才可进入第二关。
第二关是打茶围,众人围坐品茶,非说上个子丑寅卯来。
总之各展才华,卖弄学问,侃侃而谈,才有可能得花魁娘子的青睐。
同时出手还得大方,赏银不得少于五两银子。
故而浮金阁又是上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来此地之人不仅要有钱财,还要懂礼数,阁中的姑娘们也自然与教坊司的那些罪臣之女不同。她们与客人之间更多的是推杯换盏间的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上京城民风开放,浮金阁不论男女,皆可入内享乐。
阁中也不乏有俊美倌人作陪,只不过女子仍是多困于世俗,除了有权势的人,鲜少有平民女子来此罢了。
但不代表没有,浮金阁中从不缺故事,既有男子不惜花重金与花魁娘子一夜**,也有女子将男倌视作知己情郎一掷千金。
陈遥来此却不为狎妓,她有别的正经事要做。
她要与这里的老鸨做一桩生意。
入席雅间,阁中的小厮便识趣的上前来问:“娘子可是烦闷了,小的请几位倌人过来陪娘子如何?”
不过是例行一问罢了,寻常姑娘来此多是为男色而来,但为了显示浮金阁对于客人的尊重,小厮还是要照常问一嘴的。
只不过他并未料到,陈遥来此不是为了男人,而是为了女人。
“请些姑娘来,不要清倌。顺便叫你们这儿的老鸨来。”
说罢,陈遥抬眼给身边的红音使眼色。
红音十分有眼力见的掏出一塌银票放置在桌上,又给了些赏银递给小厮。
小厮闻言,狠狠一愣,但下意识伸出去的手还是极快的接过赏银。
虽说他每日见过的有权财之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出手阔绰的,不过那小厮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上来就掏出一打银票的,竟还不要倌人,要姑娘作陪的。于是连忙摆出一副谄媚的笑来应道:“……是。娘子稍后。”
听说也有女子结同镜之好的,只不过头一次遇上,那不知情的小厮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的娇媚妇人带着一众百花齐放的女子入了内。
浮金阁中眼线众多,那小厮去请人时,老鸨寻来人一问,便知来了条大鱼。
二话不说便招呼了一众貌美如花的女子,步步生莲的行至雅间之中。
陈遥也是第一次使用钞能力,心中打定主意不能露怯,但见此架势,却仍是略有些瞠目,她垂眸喝茶间敛去眼中的情绪,随后将红音打发出去守着。
红音立在门外,不明白自家姑娘的用意,只看着不多时便有小厮领着人来往于雅间之中,有人出来,有人又进去。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老鸨这才领着几个从背影看,身形别无二致的姑娘们走了出来。
那老鸨保养的十分得当,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略带谄媚,又不失孟浪的媚色。
“姑娘放心,届时我必准备妥当,绝不误了姑娘的好事,您就把心安放在腹中吧。”
老鸨手里拿了一叠银票高高兴兴的带着人走了。
陈遥应付完老鸨,手里拿着果子出来,带着红音在浮金阁闲逛。
她们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阁中大堂内,有体态轻盈,身形姣好的舞女身着水袖,在琵琶古琴的悦耳声声中,舞动身躯,将女子的柔美与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令人不由得拍掌叫好。
陈遥看得入迷,连桌上的果子也吃了个精光,觉得有新奇之处还要寻来小厮问问,浮金阁的小厮眼界开阔,懂得不少,陈遥与他们聊得不亦乐乎,一时间忘了时辰,还是红音看不过眼,上前提醒,她这才回过神来。
吃了不少果子吃食的陈遥揉着肚子走出浮金阁时,谢府的马车已然候在了侧门处。
上了马车,陈遥懒懒的靠在车壁上。
谢书庭膝上放着一包打开的陈皮果脯,他手里随意捻着一颗,也不吃。神色漠然,眼眸低垂着,黑浓的眼睫微颤,在眼下投落出一道影子,像是翻飞的蝴蝶的翅膀,时不时扇动着。
陈遥肚子里吃了一堆甜腻的果子糕点,正想要些酸酸的东西压一压腹中的腻气,于是便随手拿来一颗含入口中。
陈皮的辛甜酸涩混着淡淡的药香和姜茶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又酸又苦又涩又略带辛辣的奇怪滋味自舌尖蔓延开来。
“咦,怎么还有一股子姜味儿,我还以为是酸的呢。”
她皱着鼻子忍下想吐的心,本着不能浪费的态度,硬着头皮快速嚼完咽了下去。
谢书庭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思绪从回忆中抽离。茫然的眼神恢复光亮,又恢复一派阴翳冰冷,仿佛冬日暗河下凝结成冰的寒刺,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
这种用药材附以糖霜姜茶熬煮晾晒的陈皮果脯是他常会梦到的东西。
每当梦里的那个女人将他与一群蛊虫蛇蛛放在一起互相厮杀后,便会给他一块陈皮姜脯,又酸又苦辣的姜脯入口,是他幼时唯一尝过的甜。
见他脸色不太对,陈遥打破了马车中沉闷阴郁的气氛。
“你喜欢吃这个啊?”
闻言,谢书庭将那包果脯随意包了起来,头一次没有回呛她。
“不喜欢。”
虽然如此说着,但他却将那包味道稀奇古怪的果脯收了起来,似乎是在对她方才不请自拿的行为感到不悦。
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而没有与她针锋相对,总之陈遥的心情倒是还不错。
至少他没有再表现出对于自己的的极端厌恶与排斥了。
看见了希望的陈遥顿时觉得攻略任务有了新的进展。
于是她乘胜追击道:“你只买了这个吗?久不出府,你就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谢书庭:“没有。”
他语气略带不耐,似乎对于陈遥一板一眼,如同真的长姐的长辈般的询问感到厌烦。
“那我跟你说说我的吧,今日我去浮金阁,那里有一种点心,名为骆驼蹄,由五瓣油酥煎炸制成的,很像带馅的胡饼。一口咬下去油香四溢,可好吃了!”
“他们说是因为这种饼状似驼掌踏沙痕,所以叫骆驼蹄。那儿的小厮说完,我才知道,世上还有骆驼这种动物,不像马,也不像牛,背上驮着两座形如山峰之物,能行走在沙漠之中,不吃不喝月余,稀奇得很。”
“谢书庭,你知道什么是骆驼吗?”
她妙语连珠,神情灵动又鲜活的说着她在浮金阁之中的见闻,像只叽叽喳喳的云雀一般。
聒噪极了。
思绪杂乱,记忆如同破碎缺失的瓷片拼凑不起来,乱成一团挤在谢书庭脑海之中,让他烦躁不堪。
偏生马车之中的另外一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安静不下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原本他烦闷的心绪被打断,阴戾的情绪也被她聒噪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但一向独处惯了的谢书庭还是被她吵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脑仁疼。
“谢书珍,你一改往常,是想换种方式继续折磨我么,我没兴趣知道你今日吃了什么,看了什么。”
“所以,闭上你的嘴。”
他周身气息阴郁,神色不耐,眼中尽是厌烦,看起来暴躁极了。
陈遥原本只是想乘胜追击,多与他分享自己的见闻日常,从一点一滴中开始逐渐渗透他的生活。
让他慢慢减少对于自己的嫌恶罢了。
见他到达了极限,于是陈遥便也暂时偃旗息鼓了。
“好。你不想听,我便不说了。”
但是一旦陈遥不说话,马车里便死寂一片,降到冰点的气氛让人有些坐不住。
陈遥自小长在热闹又纷繁的小镇上,虽然看着冷淡,实则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最是坐不住,尤其还是这样的氛围当中,她便逐渐心生焦灼。
她托着腮帮子,手肘拄在膝盖上,脚尖轻点着,在马车里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一声接着一声,逐渐由慢至快。
谢书庭眉头皱折的程度逐渐加深,听着那阵嗒嗒作响的声音,表情愈发不耐。
他狭长眸子轻抬,见她变换了姿势,正慵懒的靠在窗框上,半个身子倚在一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撩开帘子,百无聊赖的望着外面。
她一条腿悠闲地翘着,脚尖仍是不住地轻点着。
像是非要弄出点什么动静才行。
谢书庭还未开口,便听见马车外头传来一阵惊马嘶鸣声,急促而响亮。
随之而来的便是马车突如其来的猛烈颠簸,那颠簸来的太快,太急,打了马车中的两人一个猝不及防。
谢书庭因为正坐着,电光火石间他极快的稳住身子,没怎么受到冲击。
而陈遥就惨了。
因为她坐的懒散,整个身子几乎都靠着马车,所以在马车猛地动荡之下,她如同筛子里的豆子一般,被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向着谢书庭扑了过去。
被重重的砸在了他身上,陈遥的脑袋咚的一声敲在了谢书庭的胸膛上,脑袋如同浆糊一般被猛然一晃。
整个人跪倒在马车中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她下意识的想要些抓住什么,一手连忙撑在地上,另一只手的手臂按在了谢书庭腿上,掌心却擦过冰凉细滑的料子滑向了他的两.腿.之间。
“唔嗯!”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这是她的脑袋砸在胸骨上,谢书庭的痛呼声。
陈遥脑袋还留在半空中,上下牙齿重重一嗑,连着整个下巴都疼,她的手按在了一个极其柔软圆.弹的东西上。
她下意识地一捏,圆弹上有什么竖着的,很有韧劲的东西轻轻一跳。
“呵嗯!”
头顶又传来一阵短促的闷哼,尾音带着颤,陈遥脑袋侧靠在他胸膛上,那声闷哼便带着麻透过她的侧脸传入耳中,激起一阵痒意。
手下东西手感极好,上面弹弹的,下面软软的,带着一阵暖意自她手心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