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蝴蝶

诉心楼是一座石木混合的宏伟建筑,房间里全部是镶木地板,棚顶很高,窗户小巧,按照波斯密探的情报,不悔的卧室和书房均在三楼。

赵敏身手敏捷,晓昭动作娴熟,两人悄声动手干架,刀光剑影一次次闪过楼梯守卫的喉咙,胜利的天平似乎已向波斯明教方倾斜。

三人悄悄溜上了三楼,古墓派守卫似乎一点也没察觉。

“我从东边的窗户上去,你们从西边楼梯上去,我们左右夹击。”直觉告诉无忌不悔就在二楼,她撒了个谎,好乘机独自去找不悔——她要劝不悔转念。

“我跟你一起去。”赵敏简单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无忌已一溜烟消失在了走廊上。

她知道拐角后有一间隐藏的书房,虽从没来过诉心楼,但她的记忆告诉了她诉心楼的布局。

推开与墙壁装饰无异的房门,十分宽敞的书房中,无忌看见不悔了。

男人面向她坐着,只需要一抬头就能发现她,但他端坐在案前翻阅书籍,似乎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中。

如果晓昭在这里,不悔也许已经没命了,无忌庆幸她自己是一个人来了这间书房,她可以圆滑地处理好晓昭和不悔之间的恩怨。

不过,她不知道,当她踏入房中时,躲在门后的孙琎已用大拇指抵开了宝剑,只待不悔一个眼神,他就会从后方给无忌一个措手不及。

孙琎是古墓派弟子,今年刚满十八岁,一张俊脸文文弱弱的,武功虽远不及东遥,但对东遥生前交代的保护不悔的任务十分用心。

少女快步走进房间,等不悔认为她走得够近、孙琎已能够轻易偷袭她时,不悔才抬起头,款款站起,神态温柔如水:“无忌,你的手怎么样了?”

赵敏的药对她手上的伤很有效,但她并不想这样回答,“掌力有点弱,但拿剑没问题。”她尽量忽略那令人紧张的心跳。

对方露齿一笑,目光落在倚天剑上,眼里闪烁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光芒,“倚天剑当聘礼,看来赵敏很爱你?”

聘礼?他真是自以为是,少女不悦地想,但嘴角弯出一个笑来,“对”。

“你爱他吗?”男子向她走来,声音和姿态都是从容优雅,语义中却有好战的意味。

“当然。”

不悔的眼里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如烟消散,只是脚步迈得更大了。

无忌抬剑挥了一下,使他停留在离她五步远的书桌前。

孙琎看见倚天剑后,心道情况不妙,正要冲出来偷袭,不悔忙递个眼色,命他稍安勿躁。

“你为什么爱他?他比我好吗?”他直视她,烛光下他的脸忽明忽暗,声音也随之幽微。

如果赵敏不曾许下为她放弃一切的诺言,她的中立回答很可能会脱口而出。

现在,她已经有赵敏了,她与他必须保持距离。

“他当然比你好千倍万倍。”要不是怕引来晓昭和赵敏,她这声回答一定响亮如耳光。

不悔轻轻一笑,又走近了两步,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如玉的颈上,刀刻般的脸部线条让无忌想起了穿越前在网页上看过的男性AI,如果他跟那些建模假人站在一起,他的脸应该比AI更像AI,他的心也跟AI一样无情吧。

少女再次谨慎地举起倚天剑,隔着两尺的距离直指男子的胸口。

他是杨逍的儿子,他应该知道倚天剑的锋利和致命绝不是徒有虚名。

橙光下,剑锋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剑端那人却是夷然不惧,继续上前,直至剑锋抵住了胸前的衣衫,在他心脏的正上方炫示锋芒。

无忌身躯微颤,握着剑往后缩了缩手。

后退的举动令不悔暗暗欣喜,他认真地说道:“你在说谎,你的手腕上又有‘不’字出现了。”

无忌下意识地往右手手腕瞄了一眼,视界之中,手腕全部被雪白的绷带覆盖着,哪有什么“不”字。

“你胡说八道!”

**的情状对问罪者来说真是很难堪啊。

男子却是澹然微笑。

无忌猜想也许她更凶一点,他就会变得敬畏她,“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她吼道。

“你为什么要杀我?”少女的暴躁并不妨碍男子的淡然。

“你杀了黛绮丝,她是明教圣女,你以下犯上,罪不可赦。”

“可是,是你让我杀她的啊。”不悔的目光灿烂而冰冷,像遥远的星星。

“我什么时候让你杀她的?”无忌浑身一紧。

“七年前,在蝴蝶谷。”

不悔眸光动人,无忌心中擂鼓,眼前突然一片眩晕,像有一根棍子在搅拌着脑袋。

房间里的书架开始扭曲,变成一个个诡异树木的样子,回忆化作笨重的锁链将理智和力气捆绑,手中的倚天剑仿佛有千均之重。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变成了原主,身临其境观摩了原主的记忆。

绿色深谷之中有一片五彩斑斓,无数彩蝶纷飞过奇形怪状的树枝,

是了,原主与黛绮丝的恩怨,源自蝴蝶谷谷口那颗吊着胡青牛和王难姑尸体的大树。

枝叶茂密的大树,两条长长的尸体,蝴蝶覆盖满伤口的熟悉面孔。

那时候,“不悔弟弟”还没有成为“十一哥哥”,胡青牛的陪伴和照顾是原主唯一的藉慰。

每一个寒冷的冬夜,胡青牛的房间都有孤灯如豆,惊异的亮光如火炉般令她温暖。

记不清这是胡青牛为解开她寒毒熬过的第几十个夜了,如山如海的药典中,胡青牛以决不气馁的意志寻找她的一线生机。

有时,她会感慨胡青牛比她还渴望她被治好。

有时,她会对胡青牛严格的治疗方式感到厌烦,但他头发上新长的白发、熬夜留下的黑眼圈,关爱的问候,手把手的医学教导,都持久而深切地感动着她。

无忌难受得不住呻.吟时,胡青牛的眼中也盈满了泪光。

那些寒毒侵扰的夜晚,她冷得打颤,胡青牛会将十二岁的少女身体紧抱入怀中,给予她类似父亲的安慰。

在蝴蝶谷的两年,玄冥神掌展示了它不可轻易战胜的威力。治疗一次次失败,但胡青牛从不说“治不好”之类的丧气话,他总是斗志昂扬,耐心抚慰她。

日长夜长,无药起效,她跟随他诵经打坐,修习禅定。

再后来,他的妻子加入了他漫长而周折的治疗中。

王难姑有着固执而单纯的性格,很像殷素素,让她觉得亲近。她是个健谈幽默的女人,喜欢跟无忌讲述她和胡青牛的恋爱故事。

在无忌因寒毒之苦而卧倒在床上时,难姑轻声与她说笑,其间的温情延绵不尽。

抵御寒毒的力量渐渐增加了,如同药苗生长,蝴蝶破茧,一切清新如初生,时间像是在无忧世界中静止不动。

每一天,她学习药理知识,帮助胡青牛种植药草,为他人生火熬制汤药,反省,冥想……再无所求。

只希望,每一天醒来,有不悔,有纪姑姑,有胡大哥,有难姑姑。

她后来觉得,她去蝴蝶谷,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探听命运极致的回音,以及,与不悔相遇。

从没想过胡青牛夫妇竟然走在她的前面。

那天中午,假扮成金花婆婆的黛绮丝打破了她最诚挚的渴求。

她以为让胡青牛夫妇假死能逃过一劫,离开蝴蝶谷时却看见二人的尸体被悬挂在了树枝上。

当日狂风四起,树枝在风中摇晃,十分狰狞。

树叶葳蕤,却遮不住胡青牛身上一小段鲜红的肠子。

彼时王难姑已经怀孕,微凸的腹部看起来没有受到重创,然而那未出生孩儿的惨哭声已如刀尖般贯穿了她的大脑。

啊——

书房中的少女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五脏六腑开始战栗,胸膛猛烈地起伏,狂躁难以自抑。

“别怕,无忌。”

男子温柔的声音扑灭了心里的烈焰,少女依然混乱,却也勉强能厘清身体的记忆。

蝴蝶谷依然蛙叫鸟鸣,鲤鱼畅游荷塘,胡青牛的草屋外,青翠而平整的药田永远无人采掘了。

对这世界丑恶的宽厚早已随着胡青牛的惨死而瓦解,无法克制的悲伤中,她曾发誓:一定要用金花婆婆的鲜血为胡青牛一家三口报仇。

时光如飞鸿流逝,她对胡青牛那未出世孩子的遗憾从未释怀。

“无忌,我怀孕了,你可以跟着我吃好吃的啦。”王难姑开心地拉起少女的手。

无忌打心底高兴,“恭喜姑姑,胡大哥一定很开心吧?”

“他还不知道呢。”

无忌错愕,“你……第一个告诉我?”

“对,你要当姐姐了!”

记忆中王难姑兴高采烈地向她宣布怀孕消息时的景象犹如昨天,少女手腕开始颤抖,愤怒不断沸腾,胸口的波动如同她俯在胡青牛坟前恸哭时一样。

“无忌,如果难姑的孩子出生,应该有六岁了……”不悔给她的仇恨上添把火,那颗挂着胡青牛和王难姑尸体的树,树枝在狂风中张牙舞爪的样子不停地她脑海中重演,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对黛绮丝的仇恨如雨后春笋在不断萌发。

“杀了黛绮丝,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你会因为我信守承诺而讨厌我?”男人的声音飘渺得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又像一双有若实质的玉手,撩得她魂魄摇曳。

黛绮丝该死吗?她不知道如何判断谁是谁非,她只想做原著中大爱无私的张无忌。

她低头晃了晃头,把自己和原主的记忆分开,终于稳住了心神,“我是不喜欢黛绮丝,但我现在是教主,要按教规办事,未经稽查司审判,任何人都不能给黛绮丝定罪,更不能杀了她。”

不悔勾起唇角,眸子中隐隐有着一抹冰寒冷峭的神色,“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是教规大,还是天理大?”

这质问像一束白光,强悍而直接地照耀着人心深处,粉碎了她对理想的执念。

她想要一切按原著进行,但她心底又有一个角落偷偷承认,黛绮丝确实死有余辜。

她定定地站着,意识逐渐沉了下去,像是掉入了火山岩浆之中,心里说不出的烦乱迷惘,无穷无尽。

“我一定要杀了金花婆婆,不,不够,我还要杀了她的丈夫和孩子!”蝴蝶谷中,槐花树下,少女歇斯底里的吼叫冲破云霄,回荡在七年后的这间书房里。

咣当!

书房中的少女悚然一惊,倚天剑竟然从手中脱落,而她无法弯下身子去捡起武器。

手臂缓缓地垂了下来,混沌和喧嚣占满脑袋,她再一次被迫回忆原主的记忆,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对不悔杀戮行为的呼应。

她的心,她的手,和他是一样的。

怎么能这样。

少女神思支离破碎时,躲在门后的孙琎闪到无忌身后,手指力道落在无忌背部。

穴道被点,无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不悔公主抱起,既不能挣脱怀抱,也不能大声呼救,但被他触碰了那一秒,一种宁静的力量豁然到达心底。

她的目光与不悔对视,后者点漆双眸里写满了轩朗的爱意。

虽被点穴,四肢却感受到全然的舒畅,嘴角几乎要满足地扬起。

他的鼻尖近在咫,幽邃的瞳孔一动,眼中就有整个银河系所有的光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美男手撕配角剧本[倚天性转]
连载中洛花一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