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武装的蒙古兵冲进房间后,无忌和晓照跳窗而逃,四足刚落到地面,上百支箭就射向了过来。
箭矢肆虐地飞舞,落空的箭碰到地面后噼啪作响,行人作鸟兽散去,街道上留下一块打斗的空地。
五十个充满凶神恶煞之气的蒙古士兵将二人包围在其中,大喝道:“西塔和王府护卫在此,明教反贼受死!”
无忌一掌劈开挡路者,脚急步稳地冲向巷道,心思忍不住梳理起刚才发生的事。他们前脚刚到青绽楼,蒙古士兵后脚就冲了上来,难道是不悔看准时机把蒙古人引来要杀晓昭?勾结蒙古人来对付可怜的晓昭,杨不悔真是不可理喻。
后面的追兵丝毫没有放慢脚步,最先追上她的是一个圆脸小眼身材魁梧的男子,衣着比其他士兵华丽一些,武功也比其他士兵高得多,无忌掌力遒劲,招式强横,却渐渐发现力气似乎接不上了。
须臾后,来不及收回的左手臂被短刀划过,刀上啐过毒,毒性的热感使她反击的动作渐渐迟滞。
相反地,瞪大牛眼的武士的掌力更加自信,气势如山如岳。晓昭咬牙挡到无忌身前,沉声命令:“你先逃出去,才能回来救我!”
她刚才专心对敌,现在才感到惊慌,上次在“琛园”明明仿若魔神,怎么这会儿浑身有气无力?
恐惧在她扩张的肺叶间流转,求生的本能在闷热的空气里载沉载浮。
冷锋袭来快如闪电,无忌犹豫不决,晓昭一掌把她推向了前路,“走!”
下一刻,银色细网如冰冷的烟花绽放,罩住晓昭全身。
无忌回头见晓昭被捕,竟是停止了脚步,表情滞在脸上。
“走啊!”晓昭向着前方的无忌大喝。
无忌心中一沉,步子极慢地挪了挪。
她犹豫的当口,华丽衣着的武士挥举手臂向她横冲来,后背却忽地被一匕首插入,身子顿时一僵,扑倒在地。
这凌厉迅猛的一刀,出自在街边茶楼二楼中观战的东遥之手。
“还不快跑,正是矫情,要上演一出生死离别的戏码才肯走吗?”东遥悻悻然道,身旁的不悔收回关注无忌的眼神,隔着蒙面纱帽白了他一眼。
眼看武士们又要向无忌发起攻击,不悔心如顿刀在割,脚步踏出,欲要上前解围。
东遥拦在他身前,没好气道:“她会为晓昭使用圣火力的,你就拭目以待吧。”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东遥想象的那样发展,无忌独自逃出了重围,身形十分惊慌,显得可怜兮兮的。
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逃脱,但好在她毫发无伤,不悔松了一口气,东遥却随之得出了结论:“看来果真如胡兼明所说,她只有在你身边才会走火入魔,这真是特别的撒娇方式。”
无忌逃了一处小巷子中,四周僻静,但她的精神依然停留在紧张中。
不悔先杀了六六,随后又安排蒙古兵来抓他们?晓昭称不悔才是投敌判教的人,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燕昌镇到山庄有半天的路程,镇门已经被西塔和关闭,想去山庄找帮手是不可能了。
她之前在镇上四处打听时了解到,西塔和侍卫进驻了镇衙门,现在赶去镇衙门的话,一定可以找到晓昭。
做这个决定之后,无忌认真问了自己两个问题:她真的打得过西塔和的武士吗?不及时去救晓昭的话,他会被西塔和处死吗?
自知身上并没有那日在“琛园”的神奥力气,但她太过担心晓昭,必须以身犯险。
衙门大牢位于镇子中心,灰暗的建筑、破败凋敝的外观令无忌升起一丝信心,就算有成群结队的蒙古兵正从大门进进出出又怎么样,她可是主角,一定有主角光环能保护她全身而退。
牢房的屋顶结满了青苔,踩在上面的每一步都使无忌的感到鱿鱼的滑腻,她放慢脚步保持平衡,认真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等待武士们换班时,无忌在脑海中温习了不悔在万安寺劫狱时所告诉她的要点——人数、武器、布局、隐蔽、后援……
一队武士迈着松弛的步伐走出了牢房。
就是现在。
她凝神向牢房屋顶摸近时,丝毫没注意到屋檐下走过的赵敏一行人,也没想到她所中的刀毒只是迟缓发作。
正准备跳到牢房外墙时,落入泥泽池的深陷感从手臂受伤处蔓延至全身,脚下一滑,她终于像她曾经期盼的那样从房顶跌落到她梦中王子的怀中。
“保护郡王!”见屋顶有人坠落,赵敏身旁的阿二大喝一声,赵敏却脚下发力,飞身跃起,潇洒地伸手接住了少女。
在绿柳山庄时,他推她荡秋千,那次她也是这样从高处跌落在他怀里,只不过那时的她立即从他怀中抽身,如今的她在毒药的作用下像婴儿一样安睡。
无忌睁开眼睛时,赵敏魅惑的俊脸映入她的眼帘,他就坐在她的床沿上,衣履整洁高贵,一只手轻放在她的被子上,仿佛久侯她的苏醒。
无忌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
“赵敏,你怎么会这里?”
赵敏眼波闪动,轻声笑了笑:“好久不见,张教主。”
他已将西塔和的人打发走了,现在她在他身边,谁也不能动她。
无忌缩回床上,打量着身处的环境,卧室非常宽敞,家具大气奢华,阿二、阿三和苦头陀远远的站在墙边,款款立命。
窗外是一池荷塘,湖水的反光使房间色彩零碎、光影浮晃。
无忌暗暗心惊,她居然莫名其妙就来到赵敏身边了,这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如果这里是绿柳山庄,她会一头扑进赵敏怀里,可现在她四肢无力,手脚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感觉到的只有孤单和危险。上次赵敏对她接近他一事十分生气,甚至亲自上阵用箭射她,更别说他在绿柳山庄命令手下杀死她,现在,他还想杀她吗?
“郡王爷,这里是哪里?”她勾起唇角,用谄媚的微笑藏起了抱憾和害怕。
“栊翠馆,我的一处私宅。”
“打扰郡王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赵敏慎重地看着她,说:“之前在绿柳山庄,德安失踪后我忙于追查线索,命令蕾云将你关起来调查,哪知她阳奉阴违,竟然下令处死你。上个月,我已经将蕾云就地正法,为你报仇了。”
果然如她所料,赵敏并不会杀她,无忌欣喜,“郡王治下严谨,令人佩服。我……可以走了吗?”
“你的毒还未解,解毒后再走吧。”
无忌眸子一闪,“我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时候才能解?”
“十香软筋散。不是什么绝顶的毒药,不过我手上制作解药的金忩花已经耗尽,需要些时日才能为你解毒。”
这话根本是推脱之词,十香软筋散可是赵敏的杀手锏之一,怎么可能耗尽解药。
“晓昭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她没想拆穿他,而是直起上半身,伸手抓住赵敏放在她床铺的一只手上。
见无忌抓住了赵敏的手臂,阿二往前来到赵敏身后,活像两只毛毛虫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敏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浮现出微妙的郁气,“他还在衙门牢房里。”
里面有一丝吃醋般的语气,无忌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她放开手,委屈瘪嘴:“晓昭是跟我一起的人,请郡王放了他吧。”
“他是明教反贼,按律当斩。”
无忌一惊,身子往赵敏探过去:“你不会伤害他,对吧?”
男子深邃的五官噙着笑,一只手勾住她的下巴,“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他说话时,俊秀的眉眼微光晃漾,如漂浮在水面的莲花灯,带着水盈盈的诱惑。
心一颤,少女哼了一声,躺回檀木床上,厚脸皮洋洋得意道:“不让我走,求之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赵敏完全被她曾经盼望的那样对待她,不仅每日来看望她,还为她准备了锦衣玉食。
有一天,赵敏一天两次陪她吃饭,为她掰开蟹肉,帮她擦干净嘴角,还有一天,她狼吞虎咽吃到打嗝,他竟然温柔地拍起来她的背。
她说呆在院子里无聊,赵敏便找来碧目高鼻、肤色白皙胡姬为她跳舞,胡姬腰肢轻软,舞技活色生香,让无忌目不能移。
除了武士们阻止她离开外,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心喜,梦想已然成真:一栋城堡式房子,种满名贵花草的庭院,还有赵敏十万分的温柔以待。
“真希望能永远这样。”她站在池塘边上投撒鱼食,自言自语。
“永远喂鱼?”赵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她惊了一下,向后转身时赵敏也在往前走,一个不察,莽撞的少女就撞入了坚实的怀抱。
“对不起……”无忌赶紧往后退,一双勾人的眸子灵动的闪烁,“不是想喂鱼,是希望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赵敏一怔,这几日他围着她转,本来是要看看她是否会乘机杀害自己,或者暗中联络明教,没想到她竟每日像只小猫一样期盼着他的到来,倒叫他看不懂了。
她难道真的喜欢他?
赵敏幽深似潭的眼眸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凌乱,很快像七彩的肥皂泡泡瞬间遛得无影无踪,“如果教主说的是真话,就证明给我看吧。”
这……无忌心中叫苦不迭,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知道赵敏是警敏如夜枭、聪颖能凿开形上矿脉的人,他软禁她不可能只是为了宠爱她。
“怎么证明?”她问道,心中思忖是关于韩姬还是关于德安郡主的。
“我要正在像潮德县进发的反军转攻湖州。”
射在水面的阳光突然像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明媚得刺眼。少女低眉垂目,嗫嗫道:“起义军的事是杨逍在负责,我管不了的。”
“那晓昭就得死。”
她抬起乌睫,眼中怒火骤起,手已紧握成拳,却迟迟不能出手——谁让她身体仍虚弱。
赵敏沉稳道:“常遇春即将大都赶赴前线,临行前,你在风喜楼设宴,询问他战略部署,并下令让他转攻湖州。”
无忌黛眉轻颦,“我不可能做危害明教的事。”
“你所做的事并不会危害明教,湖州是平南王的镇守地,你帮我打击政敌,我就会放了晓昭,两相蒙益。”赵敏成竹在胸。
“就算我给常遇春下令,常遇春也不会听我的。”她微微仰起头,似恳求又似撒娇。
“所以,宴席上,你要叫我‘不悔弟弟’。”
赵敏要假冒不悔?确实,不悔之前的情报帮了常遇春大忙,由不悔再次给出情报,常遇春不会怀疑。
可这事真的能达成双赢的结果吗?无忌拧起了眉头,思绪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