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芬公国图书馆,二楼北窗旁
一卷典籍被摊开在长桌上,灯火暗沉。风声从石缝灌入,搅动角落挂着的布帘。两个来自东帝国的少女学者面对面坐着。
“我越来越觉得,”亚提俄斯眯着眼,翻过一页,“我们那边政局再怎么乱,也好歹还是皇帝说了算。可在西帝国?得先问七个人愿不愿意让你当皇帝。”
尼基弗洛斯坐在对面,手里握着铜杯,淡淡一笑:“你说的七个,是选帝侯?”
“嗯。他们这儿的皇帝不是继承的,是投票选出来的——由七位选帝侯投票,多数票就能登基。”
“多数票,不用一致?”
“是。宪章明文写着,谁得的票多,谁就是皇帝。哪怕有一两个反对,也不能阻止登基。”
“听起来比我们的圣职会议还高效。”尼基弗洛斯若有所思,“七人之中,有几位是王,有几位是公?”
“两个王国,五个公国。一共七席,几百年来从没换过人。席位不是授予,是血脉继承。”
她从书页最后扯出那张附录残页,递过去。
“萨克特王国、盎格利亚王国这两个王国席位算是骨干。剩下五个:萨芬、布尔诺、巴尔利亚、博拉杰日采和纽尔森公国。”
“纽尔森……”尼基弗洛斯念着,“不是那种商人控制议会的半共和国?”
“是啊,但他们仍然保留了‘公爵’这个外壳,只为了维持投票资格。”
“所以说,这个帝国,皇帝要靠七大家族投票生出来?”
“对。你要是没能得多数票,那你顶多是摄政,算不上正统皇帝。”
尼基弗洛斯低下头,像在权衡什么:“那要是皇帝死了,新的一直选不出来呢?”
“那就是他们最怕的局面——‘大空位’。”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了哪位神职修士。
“中央法令失效,财政冻结,军饷断发,一切都停了。”
“他们没人能维持帝国?”
“有一个人可以名义上摄政,叫‘皇宫伯国伯爵’。是皇帝生前任命的,被认为是‘帝国意志的保管者’。”
“能发命令吗?”
“不能。不能发法令、不能收税、不能加冕。他只是——坐在那儿,象征性地提醒大家:‘皇帝曾存在’。”
“阿诺德三世·克劳西奇的病已经很重了吧,他有任命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有传言说弗朗西斯,那个罗腾堡家族的好战分子会在皇帝临终前被任命。”
尼基弗洛斯低声道:“真像一根点着的蜡,照不亮,也灭不得。”
桌上火光一晃,纸页抖动。亚提俄斯继续说:
“他们还有三套机构管事。帝国议会,是贵族和主教吵架的地方,裁定叛国、审税、定战争方略——但常常开会开到冬天都没结果。”
“典型的贵族政治。”
“然后是枢密院,负责文书与军政事物,但没兵、没税、没权——要皇帝信你才有用。”
“空壳内阁。”
“最后是帝国教会,最稳,也是最能让百姓信的。他们主持加冕礼、控制教产、掌握精神权威。”
尼基弗洛斯点点头:“神圣授权。哪怕七人都投票了,没有教会加冕,也无法‘名正言顺’。”
窗外雪落声渐大,空气中浮着旧纸与雪水混合的气息。
“军队也分四种:中央军归皇帝,驻扎兵团归各地领主,雇佣兵团靠议会临时批钱招,骑士团是教会的半独立部队。”
“互相不听指挥?”
“互相都觉得自己更重要。”
“难怪他们打仗常常靠阵营政治而不是战略。”
“但也难得能打赢。”亚提俄斯笑了一下,“帝国虽旧,钟表还在响。”
沉默了一会,尼基弗洛斯若有所思道:
“如今萨克特王国的图克孜人被赶跑了,他们的选帝侯席位要恢复了吧”
“按照法律来说是这样的,可是当年西帝国和游牧民的停战协议导致萨克特的主权十分模糊。”
“也就是说,那里现在没人管,也不属于帝国?”
“如果有人能继承王位,那么自然会重归当年的国王选帝侯,但是其他六个选帝侯们认不认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尼基弗洛斯,翻过了那一页,看到一张萨克特王国的首都曙光堡的街景绘画。
“我听说罗迪安公国的王室近亲,似乎是萨赛特最后的血脉?”
“如果亚当那个没有正式姓名的女儿已经死了的话,确实如此。”
“那个科尼,给图克孜人当了那么久的附庸,他们会承认他吗?”
“按照你这说法,那些图克孜人治下的萨克特人,还是帝国公民吗?”
她们不再说话。书页被轻轻合上,窗外寒意如水。
尼基弗洛斯看着烛光出神:“你说,他们这种体制,还能撑多久?”
亚提俄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望向墙上的圣像,片刻之后低声说:
“只要他们还愿意装作一切未碎,就不会真碎。帝国——靠的不是统治,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