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堡大殿
钟声响起。
礼堂的大门缓缓开启,晨光穿透彩绘琉璃,碎落在通红的地毯上,如千万枚被切割过的镜面,泛着冷金。
钟声敲到第七下时,整个礼堂归于寂静。
典礼开始了。
教士们列队吟唱,拉丁调式的古颂在殿顶回旋。焚香自两侧升腾,白雾缭绕中,银色礼堂仿若沉入时间之外的圣域。所有光线、声音、气息,都变得庄重、缓慢,仿佛此地此刻,是神明亲手定格的剧场。
艾琳站在红毯一侧,双手托着王冠。
指节早已僵硬,掌心麻木,连王冠的冰冷都感觉不到了。她穿着西教浅灰色修女袍,皮鞋一尘不染,却与这场金碧辉煌的宫廷仪式格格不入——像一个无意间站在舞台中央的临时道具。
她不该在这里。
但她站在了这里,成了“举冠者”——一个没人问名字,只被需要存在的“仪式工具”。
主教走近了。
那是一位刚刚上任的宫廷主教,年纪轻得惊人,脸上带着刚刚练出的“神职微笑”。他的步伐沉稳而精准,每一步都恰如其分地落在圣坛的节奏上。
没人关心他信不信神,没人在乎他是谁。
他只是“来完成程序”的人。
他走到艾琳面前。
她低头,双臂缓缓抬起,动作如同被某种古老训诫植入骨髓般熟练。
王冠在阳光下闪耀,宝石与金属交错出流动的火光。它被从她手中接过去的那一刻,艾琳心口忽然像被挖走了什么东西。
她缓缓收回手,却没完全放下,五指仍停在半空,仿佛灵魂还滞留在那只空荡的冠托之上。
王冠,被捧向王座前。
莱娅·萨赛特站在那里。
银发如瀑,礼袍覆盖至踝,眼神低垂,面无表情,如同一尊雕刻完成却未被赋灵的圣像。
主教低声诵读赦词。全场无声。
随后——王冠缓缓落在她的额前。
就在那一刻,王国有了新主。
艾琳闭了闭眼。
她在内心深处,极其清晰地意识到:
——这顶王冠,落错了人头。
圣歌响起。
典礼继续按照律令前行:新王女将向前迈出五步,以象征她走出先王的荫影,步入独立的王权。
莱娅举步。
她走得极轻,裙摆微颤,大理石地面未发出半点回音。她像一具为加冕仪式而被打造的神像,被一寸寸推进殿堂尽头。
第三步。
她在红毯边缘微微偏身。
她的指尖,悄然牵住了艾琳的手。
那一瞬,艾琳几乎屏住呼吸。
这绝不是礼仪要求中的内容。那是一种极其隐秘的、有意识的触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寻求、一丝依恋……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陌生情绪。
艾琳抬起头。
她与莱娅四目相接。
那是极短极短的一刻——但像整座宫殿都静止了一样漫长。
那双灰蓝色的眼中,没有王权的尊荣,没有加冕者的冷漠,只有深深的恐惧、疑惑、渴望、与孤独。
第五步落下。
她松开了艾琳的手。
艾琳站在原地,未动。
她的指尖仿佛还留有那份温度——不炽热,却惊人地真实,像一段被遗忘了的誓言。
典礼继续。
掌声响起,赞歌回荡,红毯尽头的王座正等着那位银发少女坐下。
但在那金光与香雾的中心,艾琳只记得一个细节——
那只牵住她的手,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