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大教堂是法兰西王国境内历史最悠久的教堂之一,早在法兰克国王克洛维皈依基督教时,他就在塞纳河中央的西堤岛上修建了这座小教堂,经历数百年的扩建已然成为巴黎的标志,而在她的丈夫登基后,他们又大规模扩建了这座已经十分宏伟的教堂,而其中最令她欣赏的部分在于教堂顶部的玫瑰花窗,她亲自为其奠基,将此处折射的阳光称为“天堂之光”,在这样的光芒下,所有的罪恶都将无处遁形,继而得到救赎或惩戒。
在路易的死讯突如其来地传来后,她已有数月时间没有踏足这里,她得拯救他们的王国,保护他们的儿子,上帝没有给她安静祈祷和怀念丈夫的时间,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现在,她才再次踏入巴黎圣母院,来探望一个人,同时宣布一件事。
知道王太后即将造访,看守她的修女早早将她要见的人带了出来,在法兰西的王太后,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踏入教堂时,她立刻就看到了她:她跪在那面玫瑰花窗下,身上只穿着最简单的修女袍,双手垂放在膝上,及肩的头发短得有些突兀:三年前,她亲自剪去了她的头发,作为皈依上帝、洗去罪孽的象征,只是如今看来,她曾经的祝愿和警告并没有什么作用,她还是那么倔强,顽固地、不合时宜且无用地倔强,和她刚来巴黎时一模一样。
她来到她身边,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审视她,从她微蹙的眉头、紧闭的双眼到微微颤动的嘴唇,以及始终绷紧的下颌和精致的耳廓,很美,她心想,她们都从她们共同的那位女性祖先身上继承了她的特质,从容貌到性格,只可惜玛蒂尔达继承的是她最叛逆、最不好的那部分,而她甚至将之引以为豪。
“起来吧,我知道你没有在祈祷。”在这近乎凝固的气氛中,布兰奇终于开口道,玛蒂尔达金色的睫毛颤了颤,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仍然那么美丽,如蔚蓝的海或者平滑的镜,只是她的眼睛里总有她不喜欢的、如燃烧的火焰般忤逆的情绪,她光彩四射地扬鞭跃马时如是,作为发愿的修女和阶下囚跪在她脚边时也如是,“没有什么值得我祈祷的事。”玛蒂尔达说,她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嘴角带着一丝讥嘲,“所以,亲爱的姐姐,你为什么想到要来看望我呢?你好不容易将敢于反抗你的人都攘除干净,现在应该向我强调这一点了吗?”
“我只是让胆敢背叛国王的人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而已。”布兰奇淡淡道,“香槟伯爵已经宣誓忠诚,布列塔尼公爵的叛乱已经平定,至于图卢兹伯爵,他已经同意不再庇护清洁派,并将他唯一的女儿送到巴黎,我会像爱护我的女儿一样爱护她,像教育伊莎贝拉一样亲自教育她,未来,她也会成为我真正的女儿,她的父亲同意将她嫁给我的某个儿子。”
“然后彻底成为你们迫害她故土和子民的工具。”玛蒂尔达说,眼底带着深深的愤恨和讥嘲,以及一丝物伤其类的怜悯,“可怜的女孩,她永远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东西,你们夺走她的一切,再施舍给她微不足道的一点,高高在上地摆布她的人生,还要求她对你们感激涕零。”
“这是最好的选择,能为上帝和国王奉献是她的荣幸。”布兰奇轻轻嗤笑,她复而倨傲地、审视地盯着玛蒂尔达的脸,手指在寡妇袍中不自觉地屈起,“还是你一定要她公然违背对上帝发下的誓言,被追杀、囚禁乃至被架上火刑柱,才算对得起你们家族那继承自魔鬼的血液,以及所谓的‘骑士之心’?”
玛蒂尔达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布兰奇,无声地摇了摇头,布兰奇心底忽然又浮现出那丝熟悉的烦躁,她厌恶这样不受控的情绪,而玛蒂尔达一次又一次带给她这样的情绪:“于格死了。”布兰奇忽然说。
玛蒂尔达微怔,动了动嘴唇,却似乎说不出话,这样的表现取悦了布兰奇,她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语气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悲伤和动容:“在我和路易从兰斯回到巴黎的途中,被布列塔尼公爵买通的暴/民冲到国王的车驾前,高呼着为兄弟姐妹复仇的口号想要绑架他,关键时刻,于格英勇地挡在路易面前,路易毫发无伤,他却伤口感染,最后在十天以后伤重不治------和你的父亲一样。”
她观察着玛蒂尔达的脸,想在她脸上寻找她想要的情感,但除了那一瞬的怔忪,她再也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令你满意的结局。”她说,“但毫无价值。如果他知道他保护的是一个以上帝之名掩饰自己暴行的侩子手的话。”
“啪”的一声,她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布兰奇怒视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而玛蒂尔达似乎反而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一丝欣慰,她嘴角微微扬起,落在布兰奇眼中无比刺眼,“你不关心菲利普吗?”她忽然说,“连香槟伯爵都一度有过背叛国王的念头,你不好奇他做了什么吗?”
“不论他想要做什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你而不是他,就说明他没有成功。”玛蒂尔达漠然道,“区别在于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所以,他现在还是英格兰国王吗?他被推翻了吗?”
“他当然还是英格兰国王,而且,他成功了,他说只要我同意你们结婚他就帮助我平定布列塔尼公爵的叛乱,我答应了他。”布兰奇道,她朝玛蒂尔达伸出手,“你自由了,我是来带你离开的,马上,你就可以回英格兰了。”
英格兰,英格兰......玛蒂尔达捏紧了衣袍,强压住快速跳动的心,她知道她不能轻易相信布兰奇的话:“你的缓兵之计而已。”她说,“你先同意他的要求,把我送给他,然后再宣布我们婚姻无效,最好等我再也生不出孩子以后,那些被你们资助的枢机主教会争先恐后宣判这一点,然后你会资助我们的敌人,扰乱我们的统治,最后逼得我不得不像你屈服------和他一模一样。”
“这次不会,教皇已经为你们颁下赦令,承认你们的婚姻。”布兰奇冷冷地说,玛蒂尔达微怔,而布兰奇轻吁一声,神情中带着几许不甘,但语调还算平静,“菲利普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劝说德意志的皇帝陛下替他说情,他已经答应了教皇率领十字军前往叙利亚解放耶路撒冷,这个当口下,教皇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玛蒂尔达无言,但她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不论如何,至少她终于走出了修道院,她的余生不会再如布兰奇所愿在囚禁和忏悔中度过,布兰奇知晓这一点,失去了居高临下的地位,她也不想再花费时间和她这个忤逆的表妹相处,临走前,她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含有感慨,但更多是讥讽,“恭喜你,花费了十四年的时间,你终于得到了你十四年前就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
一个练习写微妙情感关系的脑洞,篇幅不长,间歇性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