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燕寔在厨房洗好碗筷,想了想,去后山挑了水烧,又顺便将水缸里的水补满,做完这一切,他又抱着脏被单和李眠玉的外衫去后山溪水旁洗。

少年蹲在溪边的石块旁,低着头先搓洗李眠玉那件外衫,可他不过搓了一下,那外衫就破了一个大洞,烂了。

燕寔有短暂的茫然,低头看着手里这件拉丝了的衣衫,半天没动。

好半晌后,他才将衣衫放到一旁的石头上,用同样的力道搓洗被单,被单没有损坏一点。

他又看向那件破了大洞的外衫,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睫轻颤,幽幽叹了口气。

燕寔从后山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回到寮房后面的晾衣杆那儿,将洗好的被单衣物晾好。

屋子那儿静得有些奇怪,他走到门口,屋里没点灯,李眠玉低着头还坐在桌旁,不知在做什么。

燕寔脚步踩得重了一些,发出些声音。

李眠玉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听到燕寔回来了,紧张地抬头看过去,她的脸上没有泪,但是通红通红,咬着唇捂着肚子。

燕寔抬腿走进来,没说什么,先转身去一旁取了蜡烛点上。

“燕寔……”少女气息微弱,堪称奄奄一息。

烛火一下照亮了昏暗的屋子,燕寔回过头看向李眠玉。

少女的唇瓣像山茶花瓣,荏弱美丽,此时却快被她咬破了,她脸红得娇俏,眉却紧蹙,双手交叠在腿上紧握,似出了大事的样子。

燕寔凝眉安静。

李眠玉却没看燕寔,只小声说:“我想更衣了。”

燕寔松了口气,上前想抱她去茅房,但李眠玉似早有准备,两只脚都套进了绣鞋里,她不像之前那样娇气,忽然坚强了起来,“你带我去就行。”

这越发古怪。

李眠玉没法与燕寔明说,她也不清楚自己此时腹痛是想更衣还是癸水来了……虽说她的癸水向来准时,可姑姑也说过初来这一年癸水偶有不准的。

燕寔没做声,在屋子里翻找出一只灯笼点上,提着灯走在前面。

李眠玉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袖子里放了月事带,青铃姑姑连这都收拾了。

寮房的茅房就在不远处,几步距离就到了。

昨夜里李眠玉已是在山林野外更衣过了,如今见到还有个茅草屋做遮挡已是十分感动,她不等燕寔开口,就从他手里接过灯笼。

“你稍稍站远一些。”

燕寔听话地后退几步,安静得快要隐于黑暗里。

李眠玉镇定地拉开茅草亭的门走进去,但她才往里进去一步,便惨叫一声。

燕寔几乎在她凄厉惨叫声响起时,一个箭步过去,便见李眠玉踉跄着要掉进去,立即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李眠玉被燕寔拉住的瞬间,一口气才喘上来,冷汗也从额上滴下来。

差点和十二皇叔一样!

“出去,快出去!”李眠玉几乎是抖着叫出来,恨不得忘记方才见到的一切。

她不知民间更衣的地方长这样,地上黑漆漆的,她没寻到恭桶,提灯自如地往里迈步,余光一扫,看到脚下,头皮发麻。

李眠玉从里面出来,捂着嘴就干呕,脸色发白,她说不出话来,另一只手还捂着肚子,含泪看向自己能干的暗卫:“看来不是人人都能做十二皇叔呢。”

燕寔静了一会儿,看着她:“去林子里?”

林子里草多,不知有什么蛇虫蚊蝇……但总比刚才所见好,李眠玉含泪点头。

“能走吗?”

后面林子有一段路,李眠玉坚强不动了,摇了摇头。

燕寔伏下身,李眠玉趴了上去。

到了后山林子,燕寔拿剑先打量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蛇虫,李眠玉才过去,并千叮咛万嘱咐:“你离我远一些,起码三丈。”

李眠玉见他背过身了,将灯笼放在一旁地上,撩起裙衫,解开里裤低头一看,松了口气,没有血。

那这惊天剧痛看来只是……

燕寔等了许久,才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走吧。”李眠玉低着头,有几分忸怩,腿也颤颤巍巍的,麻得像两条麻花。

幼时她养过一只狮子狗,每日都要在花园里占地盘,李眠玉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她也是一只狮子狗的话,方才那一片应该生狗勿进了。

她已是彻底丢失了一个公主的优雅。

燕寔蹲下来,李眠玉趴上去,小声说:“回去后,给我备一些热水来。”

暗卫点了下头,不多话。

回到寮房后没多久,燕寔便提了两桶热水过来,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床沿的李眠玉:“没有浴桶。”

“无事。”李眠玉顿了一下,又问:“今日你睡哪儿?”

“外面。”

若是寻常时候,李眠玉还会再多问几句,但现在她属实没有心情了,还在为自己丢失的优雅默哀,点点头,“那门关上后你便直接睡吧,不用管我了。”

燕寔出去了。

李眠玉立即从包袱里取出一套干净衣物,迅速脱下身上的衣物,将帕子浸湿,飞快地擦拭身体。

当重新穿上干净的衣服,嗅到青铃姑姑给衣服熏的香后,李眠玉觉得自己重新捡回了一点公主的脸面。

燕寔双手环胸,随意靠在墙上,闭目敛神。

少年眉目虽秀丽,可静静站在那儿,如一把随时等待出鞘的剑,气势凌厉,在夜色下敏锐防御着四周。

……

翌日清晨,燕寔烙了几个玉米饼,熬了些粥,李眠玉用过后,又让她的暗卫陪着钻了一回小树林,出来时,再次神色恍惚了许久。

燕寔要走的时候,李眠玉叫住他,她神色赧然,眸若清水,欲语还休,娇滴滴的。

身为暗卫,燕寔极少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他安静等着。

李眠玉终于小声:“到时也帮我也打听一下崔云祈怎么样了。”

“崔云祈?”少年慢慢重复。

李眠玉含羞又得意:“是我未婚夫,世族崔氏长房长子,我跟你说过啊,他才高八斗俊美非凡温润如玉乃京都第一公子。”

燕寔没吭声,点了下头。

李眠玉看他离去后便赶紧回到寮房,关紧了门窗。

燕寔下山后没有如他所说一般寻乞丐,而是去了一趟驿站,离这不算远。

驿站来往人多而杂,消息灵通。

燕寔是从林子里抄近道过去的,到的时候,驿站里人满为患,隐隐有流民的趋势。

从京都逃难出来的车马堵在路上,有军士穿梭其中,拿着刀剑,凶神恶煞地在驿站搜寻,通往京中的官道都派了人把守,还有几只猎犬相随,所有人面色惊惶恐惧。

他细细观察了一番,军士所穿衣物与上回在林中追捕他们的大周军士衣衫不同,这是外族服饰。

他又弓背听了会儿几个神色焦灼的书生对话,神色一凛,没有多停留,立即悄无声息退回林中,半路上顺了一匹马,便往南清寺奔。

回到南清寺,燕寔迅速查看寺中情况,见寺中没有杂乱无章,才是松了口气。

他回到寮房外敲了敲门,“公主。”

李眠玉一直紧张地待在屋中,听到燕寔声音,忙一拐一拐过去开门,仰头看他时,一双眼妙盈盈的,“你回来得好快呀!”

她期盼地看着他。

燕寔却给她砸下个不太妙的消息:“这里不安全,立即走,我去厨房收拾一些干粮。”

李眠玉的心乱了一下,要燕寔说个明白:“为何不安全,你不是说南清寺很安全么?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呀?”

燕寔看着她:“圣上失踪,赵王被斩头,如今北狄血脉的叛军头领占据了京都,屠杀不服者,京中部分官员与世家投敌。”

李眠玉脸色煞白,说话都磕磕绊绊了,“北、北狄?我大周……大周……李启翼这个废物!”

李启翼就是不自量力与外敌勾结的赵王!

“皇祖父……皇祖父失踪,还有可能活着的,对吗?”李眠玉眼睛一下红了。

燕寔低声:“所以我们现在走。”

李眠玉呼吸都乱了,安静了一会儿,才含着泪点点头回屋收拾,也没管地上的脏衣服,抓着包袱往外走。

她出来时走得急,一下撞到回身来寻她的燕寔怀里,整个人往后仰倒,但很快就被搂住。

李眠玉正要松口气,却见燕寔垂着眼睛靠过来,凑到她脸颊旁,鼻子翕动着嗅闻她,温热的呼吸就在她唇瓣此起彼伏。

少年凌厉俊俏的脸挨得极尽,温热的身体将她笼罩。

“大、大胆!”

李眠玉呆了一呆,面红耳赤。

燕寔显然不在意她的斥骂,又抓起她的胳膊,靠近了嗅闻她的手臂,微微皱了眉。

李眠玉见此,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咬了咬唇,怀疑是否是在小树林里沾到了味?

“宫中衣物,都烧了。”少年终于松开了李眠玉,表情严肃。

李眠玉不敢置信:“为什么?”

燕寔很少说这样长一段话:“衣服上有宫中特制的熏香,猎狗辨认出来,一直追到了二十里外的驿站。前日晚上公主身上只穿了一件,味道淡,所以他们搜寻得慢,只是大概确定一个方向,但迟早会找到南清寺来。”

李眠玉不理解,香味在空气里就散了,什么可怕的狗这样厉害!

她抓紧了衣襟,“那我穿什么?”

燕寔踱步往里走,打开柜子将里面的几身武袍和一双鞋取出来,拿出一身给李眠玉,另外的用另一个包袱皮包好。

李眠玉接过衣衫,迟疑道:“内衫都要脱吗?”

燕寔再次道:“宫中衣物,不能留。”

李眠玉:“那金钗首饰呢?”青铃姑姑给她收拾了些首饰细软。

燕寔顿了一下,乌黑的眼睛眨了一下,“我拿出去看看。”说完,便背上包袱又拿起李眠玉落在地上的大包袱出去了。

李眠玉抿了唇抱着衣服在床上呆坐了一瞬,才低头开始解衣衫,解开肚兜带子时,她的手都在发抖,眼眶又湿了,再次怀疑自己没留在宫中与皇祖父共进退是不是错误的。

她将自己脱了个干净,抖开燕寔给她的武袍,发现里面还有内衫,只是粗布的,且也没有肚兜。

李眠玉一穿上,皮肤就被磨得刺痛,尤其自从她来癸水后,胸那儿很敏感,时常肿胀,她捂住胸缓了会儿,才是缓缓将武袍穿好,鞋子也套了上去。

衣服不知是不是燕寔的,衣袖衣摆都很长,那鞋子更不用说了,和船似的,不知燕寔究竟怎么长的。

李眠玉提着衣摆出去,眼睛红红的,“太大了。”

站在外面的燕寔转身看她,上前将她两边长长的袖子撕掉,下摆也撕掉一截,腰带系紧了,又用撕下来的布条将她脚上的靴子绑在小腿上束紧。

“背过身去。”燕寔低声。

李眠玉委屈看他一眼,转过身。

燕寔抽掉了她绑发的发带,手指抓着她满头顺滑浓密的乌发,与他一样在头顶用发带扎紧。

李眠玉从没梳过男子发式,一时有些新奇,上手摸了摸。

燕寔回到屋中,将李眠玉换下来的衣物拿起,手指刚好绕在那根细细的红色肚兜绳上。

他第一次见,怔了一下,漆黑的眼盯着看了一瞬,有几分好奇。

李眠玉抬头时,刚好看到燕寔手指绕着肚兜带子垂眼看,呼吸一滞,快步奔过去夺下肚兜,娇喝:“大胆!”

燕寔静静看过去,眉眼无辜。

李眠玉羞红了脸瞪他,大声道:“怎么处理这些衣物?”

燕寔没再看她,提着衣物走出去,李眠玉跟了上去,看着他走到茅房那儿,将她的衣裙鞋袜丢进坑里,还用了根扁担搅了搅。

李眠玉:“……”

一个公主的衣服,和僧人的秽物,搅合在了一起。

燕寔回头,看向她手里的肚兜,见她神情呆滞,没出声直接拿过来一起丢进茅坑里。

李眠玉浑浑噩噩被拉走,被抱上马时才堪堪回过神来,她气咻咻的,“好你个大胆暗卫!”

燕寔闷不做声,拉了缰绳就调头。

李眠玉学过骑马,是皇祖父教的,但她骑的马都是温驯的马,比寻常男子的马稍矮些,且半年前她来了癸水后就再也没碰过马,冷不丁坐上高头大马心慌了一瞬,“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燕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幽幽的。

李眠玉:“……你不知道?”

她一双圆眸睁大,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他。

少年暗卫垂头也看她:“圣上只说带公主去安全的地方藏身,没说去何处。”

李眠玉眨了眨眼,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眼睛红肿茫然,可没了皇祖父庇护,究竟哪里对她来说是安全的地方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

可惜她的暗卫不感同身受她此时的多愁善感,忽然扬鞭,李眠玉哎呦一声,嗔怒:“燕寔!”

叫归叫,她赶紧坐稳了。

……

两人离开南清寺两个时辰后,一行人上了山,其中还有不停嗅闻的猎狗。

被人簇拥着的那人着白服,长身玉立,褒衣博带,长袖拂地,缓缓从寺前佛堂,一路到后面寮房,乌色的长发被风吹拂,如雾散开,他扫了一眼小院,走到屋前推开门。

门一开,他微微皱了皱眉,光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他侧过脸吩咐身后人,“人才走,去追。”

是个极为俊美的青年,下颌线条流畅,面容温润如玉,却又透着几分冷色。

李眠玉:崔云祈上线了!

燕寔开始磨刀,抢老婆的人来了。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月末了,有营养液可以给小玉小燕一点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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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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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快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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