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准时在4:30响起，蔺成器急忙按了回去，他准备一个人悄悄的起床，洗漱。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辛流已经穿好了衣服，似乎在等自己。
“你起这么早干嘛？我不放心，早点去，你在睡会儿，一上午就完事儿了。”
“不睡了，我去给你帮忙。”
蔺成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辛流小时候还可以从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判断他当时心情，他越长大隐藏情绪的能力越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蔺成器总觉得辛流刚才那句话背后还有一层含义，他不想和自己分开，他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不过，蔺成器不愿意深想，此刻，他就想自欺欺人一次，本来他想拉着辛流直接吃饭，但是手伸出去，他就后悔了。
辛流早就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他也不能再用对待小朋友的态度来对待辛流，只是，他还没适应。
辛流看着蔺成器伸出来的手，他犹豫了半秒，装作自然的样子，推了一把，
“我自己会吃。”
蔺成器总觉得变大的辛流有些不一样了，也许这就是“老父亲”的悲哀，和孩子之间有了代沟。
蔺成器和辛流其实没什么胃口，毕竟起太早了，俩人喝了点儿牛奶，就开车去了湖边。
经过昨天一天的奋战，场地已经大致布置好了，他们选的位置是在避风的水边，旁边还是公园的活动中心，工人早早就来到了现场，按照图纸要求搭建摆设最后一部分。
这场名为“暮春山峦”的葬礼，并没有冗沉悲寂，蔺成器把整个仪式设计的庄重，但并不低沉，连花卉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黄白菊，而是近些年才兴起的乒乓菊。
这个花如其名，虽然是菊科植物，但是因为长得想乒乓球而得名，整个花球十分圆润饱满，颜色也不在仅仅拘泥于黄白，蔺成器这次主题色用的是绿色，乒乓菊也主要都是绿色，老远望去，仿佛开满了大团大团的绿色蒲公英，不过这个比蒲公英大得多，把葬礼的低沉和消极一扫而空，正好呼应了春天的生机。
所有人忙了很久，又有人陆陆续续登场，有的工作人员带着传统纸活，只不过这些纸活可不是金山银山，而是狗子喜欢的带院子的大房子，英俊的小狼狗，聚宝盆里也不再是金银财宝，而是各种各样的狗粮零食，还有数不清的玩具、骨头。
蔺成器叮嘱好东西的拜访，又提前布置好了灵堂，与其说是个灵堂，更像是个后现代主义的画展。
灵堂是现搭的，风格简单，但绝不简陋，狗子的遗照经过高清锐化美颜，相框是巴洛克纯手工打造，和周围的极简又明快的风格充满了碰撞。
礼宾签字册子，都是找小众设计师专门打造的纯手绘封皮。
蔺成器翻开看了看，细节做的很到位，册子纸页都是烫金边，符合李娇这种细节控的心理期待。
狗子的遗体一直寄存在医院冰柜，一早那边把q仔装尸入殓，棺木是许菲托人找关系，按照蔺成器的图纸加班加点制作的金丝楠木棺。
蔺成器看着流水一般的账单，起初他还会心疼，现在他只会心疼自己，不知道他死了有没有机会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里，他直感叹自己不如富人家的狗。
一切准备停当，抬棺进场的模特壮丁也终于出现在场地。
三男四女不多不少的出现在场地，除了蔺成器其他人都已经穿戴好了衣裳，包括他们身边的狗，也都装扮好了，蔺成器只感慨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模狗样”。
蔺成器巡视四周，在人群里见到了一张意外的面孔，汤旭宽。
“蔺总。”
“汤总。”蔺成器看着汤旭宽的衣服就明白了，这八个人里竟然还有他。
“辛苦了，没想到你在这么短时间里，能筹办的这么好，这个场地我拿到的时候，我都觉得你要来不及了。”
蔺成器不愿意和这个人之间有太多的接触，他寒暄几句，就要退场，
“那多谢您这边的支持了，一会儿人都该到齐了，我先去换身衣服。”
蔺成器说完来到隔壁的活动室，现在已经被他们改造成临时的接待处。
在一出来，李娇也已经到了现场，今天她一身素白，没有化妆，连头发也都只是披散着，尽管气色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是不难看出，昨晚应该还是哭过。
她刚一转身就看见正向她走来的蔺成器，她险些没认出来。
蔺成器却压根没注意到李娇，他的眼珠子满场搜索辛流的身影，一来是担心，二来，他现在有些职业病，一会儿见不到辛流，他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辛……”
“成器哥。”
蔺成器的话还没说完，李娇从身后叫住了他，蔺成器急忙停下，
“小李，你来了。”
“成器哥，没想到，你真的要亲自上阵，我本来还想在找找的，但是这个身高比例，这么短时间，真的不太好找。”
“没事儿，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蔺成器嘴上在跟李娇聊天，眼睛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辛流记得今天自己的任务，他牵着分配给蔺成器的狗，老远就看见穿着飞鱼服的蔺成器，他还没见过这如此装扮的蔺成器，他有些激动，有些高兴，又有些害羞，正在他犹豫要不要现在过去的时候，蔺成器已经停在李娇的面前。
辛流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多余。
他不是看不出李娇对蔺成器的心思，他不傻，他不相信蔺成器看不出，但是，蔺成器似乎从来没有明确的拒绝过李娇，此刻俩人相谈甚欢，蔺成器愿意为了李娇的狗劳心费神，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对李娇也有不一样的情绪呢？
辛流不确定，他可以轻松解出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却解答不了他此刻心里的疑问。
他站在原地，远远望着，他不敢过去，昨晚火热的指尖，现在逐渐冰冷起来。
“嘿，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次，你怎么不过去？”
蔺成器一眼锁定辛流，他着急脱身，找了个理由就溜走了，一连喊了辛流几声，这人仿佛入定一般，毫无反应。
“啊……”辛流见到蔺成器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有些心慌，身边的狗子倒是有些傻乎乎，跟谁都亲热，见到蔺成器，尾巴摇成螺旋桨，高兴的手舞足蹈。
“啊什么啊。”蔺成器习惯性伸手，他得牵狗过去了，再不走，就要耽误了时辰。
辛流脑子一热，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蔺成器的掌心，两人均是一愣。
随即，辛流明白自己误会了蔺成器的意思，顿时从头顶红到了耳朵根。
蔺成器还是第一次见到辛流如此出糗，他本想揶揄几句，但是，他最了解辛流的脾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辛流急着收回手，蔺成器却一把包住了辛流的手，连带着牵引绳一起抓在手里，
“走吧，陪我过去，我不会跟狗子相处，我看它蛮喜欢你的。”
辛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闷闷的点点头，只有这只不长任何眼色的笨狗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开心的抖毛。
蔺成器有时候感慨自己是个天才，人的潜力经常在期末考试前被挖掘至最大，多年的临阵磨枪的经验，让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策划了这么一场兼具高雅和不着调的送别仪式。
整场仪式的产品都来自知名设计师或者许菲供应，反正李娇有钱，他们根本不考虑预算，只考虑效果。
为了满足李娇的虚荣心和她的宣传效果，他要的模特大大小小都是个网红，连他们牵的狗都是他们在狗场里找的根红苗正的带血统证书的赛级血统狗。
这也算是q仔作为田园犬的高光时刻，众多身价不菲的网红以及名犬统统给它做陪衬。
蔺成器看着这些身高腿长八块腹肌的男模特，他顿时觉得有些压力，在加上旁边那些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他一时间觉得两只眼珠子有些不够用。
不过，他挨个扫了一遍之后，突然淡定许多，高中语文老师总愿意说的一句话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想当年，他还似懂非懂，时至今日，他觉得这句话说的真是有道理，自从见过辛流那样的人，这些俊男美女，不管长成什么样，在他眼里似乎也就那样，美则美矣，但是好像总是少了点儿什么。
相比蔺成器的思想活动，辛流的显然就没那么简单，他怕蔺成器这一阵子的心血付诸东流，他悄悄地盯紧了每一个细节。
只是，安静下来，看着蔺成器在众多人尖子里依旧能闪闪发光，他顿感惶恐，他看着自己尚且羸弱的身体，以及根本不出彩的模样，他觉得自己黯淡极了，他甚至不敢站在蔺成器身边，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产生了自卑这种情绪。
他想看，又不敢看，蔺成器站在人群里左右逢源，谈笑风生，似乎每个人都很喜欢他，站在一起那么般配。
唯独自己这副模样，显得格格不入。
眼前尽是俊男美女，全场的目光都被这群人吸引，辛流告诫自己不要看，不许看，他该把注意力放在活动上。
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无法把眼睛从蔺成器身上移走。
俩人忽然在空中四目相对，蔺成器不自觉的勾起嘴角，他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态，他只知道，当他看向辛流的时候，对方用同样的目光回馈自己，这感觉让他感受不到天地之间其他人和事的存在，连周围嘈杂的环境仿佛都按了静音键。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辛流一人。
这种仿佛偷情一般的刺激感，让蔺成器骤然心跳加速。
这太反常了，我是男的，辛流也是男的，无奈，这些话，他从进入这个世界都被被念烂了，早就起不来任何作用，他只能不停告诫自己：这是葬礼，我是顶级的alpha，辛流还小，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要冷静！
可是和辛流眼神相遇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什么心理建设都毁于一旦。
蔺成器没有谈过恋爱，他不明白心中对同性突然升起这种莫名的情绪代表着什么。
他以前甚至连真正的喜欢都没有思考过，他理解不了这种对于“同性”的期待，他也不想理解，他只知道，当辛流用同样的目光回应自己，他就是此刻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辛流不敢继续看下去，再看下去一定会暴露自己的信息，他先别过脑袋，蔺成器一定想不到自己在别狗葬礼上流露出这样的笑容，多么不厚道。
直到辛流把脸转过来，他才觉得自己的苹果肌有些僵硬。
只是脸上的笑容还没退下，就发现身边似乎还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不是别人，正是汤旭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