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兴师问罪

院子外的动静愈发清晰。

鱼徽玉一听,心头一跳,即刻反应过来院外是谁。

她刚遣小灵去探沈朝珏来侯府的原由,这会小灵就回来了,这般急切的阻拦声,想必是被沈朝珏发现了。

没想到,他还会追过来,莫不是要兴师问罪。

鱼徽玉嘱咐侍女们照看好阿瑾后,速速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院门外。

小灵正拦在沈朝珏身前,沈朝珏不强闯,他一言不发,小灵不敢与其相视,无故觉着空气都冷了下来。

以往小灵私下溜出侯府去见鱼徽玉,不免会与沈朝珏相遇。若旁人见了现在的沈朝珏许会觉得他身居高位看不起人,小灵却知道那时沈朝珏向来是这般神态。

“怎么了?”

鱼徽玉的出现让小灵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她急忙去到鱼徽玉身侧,小声唤了一声“小姐”。

“你的人跟了我一路。”沈朝珏目光掠过小灵,最终落在鱼徽玉面上。

一双凤眸暗不见底,似将人卷入无尽漩涡。

沈朝珏素来直接,不知婉转,他对来往想要交好的大臣是这般,如今对她也是这般语态。

直白到好像两个人不曾有过交集,颇有来兴师问罪的意味。

“这是侯府,我的侍女想要去哪就去哪,你有什么证据说她是跟了你一路。”鱼徽玉蹙眉,神色不悦。

这是她家,鱼徽玉自有底气。

“最好是如你所说。按大康律法,闲人涉与朝廷要事是重罪。”沈朝珏唇角微起,声线却是冷若冰霜,没有半点温度,“今日我是持圣上的玉令来侯府,办的是朝廷密事。”

一副秉公办事的派头,仿佛能让人看到他平日在朝堂上一人之下的声势。

小灵闻言已是面色发白,吓得不轻,生怕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鱼徽玉上前一步,将小灵护在身后,不满地看着沈朝珏。他明明见过小灵几面,多少知道小灵性子胆小怕事,断不敢做出过界之事,还偏要说这番话恐吓她。

“你大可放心,若真在侯府出了纰漏,侯府自会给左相一个交代。”

鱼徽玉站在门阶前,沈朝珏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青石地。

男子看起来极其冷漠镇定,女子将怨烦写在了眉眼。

半年前,他们要和离时就是这般情景。

尽是鱼徽玉在说,沈朝珏多数时候是在平静的看她,衬得她失态。

最后他不语,看似是退让妥协,实则鱼徽玉没觉得自己赢了。

二人争执,向来是以沈朝珏的离去结束。放在从前,这不是鱼徽玉想要的结果。

待沈朝珏走后,小灵心有余悸,怯生生问,“小姐,小灵是不是闯祸了?”

“无需惊慌,他那是吓唬我们罢了。”鱼徽玉拉小灵进院,给她递了清茶安定,“沈朝珏那样心思缜密的人,若真有机密要事,岂会容人窥听?不过是虚张声势。”

“可我真切看到沈大人先是去了长公子的书房,后又去侯爷的院子......”

鱼徽玉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沈朝珏与鱼倾衍相见是她早已知晓的,只是没想到沈朝珏还去寻了父亲,会是所为何事?

不同于鱼倾衍的表面礼数,父亲可是实实在在的不喜沈朝珏。

鱼徽玉想不通,她不在的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父兄接连与沈朝珏有了牵连?

他是她的前夫,他们应与她一致对外才是。

思来想去,鱼徽玉只得出一个解释,父兄糊涂了。

“如今沈朝珏身处相位,朝中诸多事宜难免要经他之手,想来今日到访确为公事。”鱼徽玉轻拍小灵的手背宽慰,秀眸却不经意沉下来。

小灵听鱼徽玉所言,悬着的心安稳了些。只是沈朝珏所去之处不是长公子的竹间书房,就是侯爷的内院,小灵没办法跟的太近,能得知的信息不多。

重回石桌前,鱼徽玉端坐,身背秀挺如竹,纤白玉指执笔,在纸上落下工整的字迹,看似是在专心致志地抄录家规,实则心不在焉。

只片刻晃神,白纸上笔尖所触的墨迹洇开一片。

鱼徽玉只好慌乱换了一张新纸,从新开始。

直至暮色四合,抄写完家规最后一笔,鱼徽玉搁下长笔,动了动酸麻的腕骨。

天色已晚,砚台纸墨早已被移到了屋内,侯府用的灯烛明亮如昼,照得满室生辉。

这般上等的烛火,是京城显贵才用得起。

不像她以前在小宅里的灯烛那样昏暗,夜里看书久了总会目眩。

那时她都不解沈朝珏怎能常常顶着暗灯看案卷到深夜。夜里她总是醒好几次,看到身侧空荡,望向昏灯下看书的清瘦身影,忍不住唤他过来先睡觉,回应她的多是那句“你先睡”。鱼徽玉怀疑他的身体是铁打的,总是日日早起晚睡,翌日还有精气神做别的事。

许是年轻气盛,岁数稍长便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鱼徽玉眼皮渐沉,坐在榻边,身子直直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几时,小灵轻叩门扉,见没有动静,蹑手蹑脚端着热好的膳食推门而入。

小灵见鱼徽玉已然睡去,不忍惊扰,只得将食盒轻轻放在案上。

等鱼徽玉有了翻身动静,小灵才轻声道,“小姐,先起来用些晚膳吧。”

鱼徽玉睡的浅,缓缓抬起眼,床榻上方的雕花繁密,在烛火中投散细碎的光影。

她不认床,但这些年辗转多处,睡过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有时候醒来略有恍惚,脑子一片空白的恍惚,有一瞬分不清现在是何时何地的恍惚。

看到身边人是小灵,周遭荣华,原是在侯府。

腹中空空,肚子有点饿了,鱼徽玉起身,坐在桌案前用粥。

小灵将菜肴往她面前移了移,提醒道,“小姐,小灵替您将抄好的家规给长公子送去吧。”

鱼徽玉摇摇头,“我自己去吧,不然他又要嫌我不够诚心,说我没有完全自省。”

在这等事上,鱼徽玉对鱼倾衍了如指掌。

只要鱼倾衍想,总能挑出鱼徽玉的百般错处。比起与其多言,鱼徽玉偏向不如多做。

暮色浓浓。

窗棂里透出的光映在老树上,勾出婆娑斑驳的叶影。

鱼徽玉轻车熟路去了长兄的院子。

长兄的院子落坐侯府最东侧,是距鱼徽玉最远的一处,平日鱼徽玉不会经过,更不会没事去找鱼倾衍。

侯府上下都知道长公子不喜打扰,就连亲妹妹来了,都需等侍从去通报应允了才可入内。

进去传话的侍从很快折返禀报,“公子让小姐进去。”

今夜的风稍大,吹得树影摇晃,错乱的枝干恍若鬼魅张牙舞爪。

鱼徽玉联想到了前些日子里看话本描绘的恶鬼模样,不由得加快脚步,轻提裙裾,速速往灯火通明的屋内去。

推门声响起,室内原本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这么晚怎么还有客人?

鱼徽玉看到与鱼倾衍对坐弈棋的青年,不由一愣。

有客人的情况下,鱼倾衍竟然会允她进去,这才是令鱼徽玉诧异的。

青年是鱼徽玉不认识的,但他好像知道她,主动打招呼。“鱼妹妹安好。”

鱼徽玉从未见过此人,想来是鱼倾衍的好友,或是朝中的人。

相比于鱼倾衍的友人,鱼徽玉更倾向这位是朝里来谈公事的人,颔首道,“大人好。”

“妹妹不必见外,唤我长庚就好。我与长公子年纪相仿,同在朝为官,家住青州,是前几月来的京城。”见鱼徽玉回礼,陆长庚滔滔不绝起来。

那日在楼台上,陆长庚已经见过鱼徽玉了,这会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更觉惊艳。

眼前的女娘身子身姿纤薄,容颜昳丽,此时颇为乖巧,不似传闻中蛮横骄纵,看得人心生怜意,想来月宫仙娥都不过如此。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鱼倾衍黑着脸对盯着鱼徽玉目不转睛的陆长庚道。

陆长庚这才惊觉自己失礼,忙收回视线,不忘正事,起身无奈道,“倾衍,此事我已尽力周旋,只是大理寺那位周大人实在难办,无论如何都不肯相助。”

“我知道了,你先回吧。”鱼倾衍将手中的白子尽数归入棋奁。

陆长庚点点头,拱手告辞,离开时还不忘与鱼徽玉说一声,“鱼妹妹,我先走了。”

念及对方是鱼倾衍的同僚,鱼徽玉对他回以一笑。

鱼倾衍的脸愈发阴沉。

“家规抄完了?”

“嗯嗯。”鱼徽玉上前,将抄好的一叠纸张呈上。

鱼倾衍接过,潦潦看过,放置案头。“你也回去吧。”

若是放在以往,鱼倾衍看过这些抄书,少不得还要对鱼徽玉训诫几句。

鱼徽玉都做好了聆听他数落的准备,没成想鱼倾衍这次竟然直接让她回去了,鱼徽玉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鱼徽玉驻足在那,迟迟不曾动身,鱼倾衍抬眼,“还有事?”

“我方才听那位大人提到大理寺的周大人,这周大人说的可是周游?”鱼徽玉试探一问。

同样,若是放在以往,即使是听到了,鱼徽玉也绝不会过问鱼倾衍的事。

偏生今日鱼倾衍没有多责备她,她才忍不住壮着胆子多嘴了一句。

“是。你问这做什么?”显然,鱼徽玉的多嘴也在鱼倾衍的意料之外。

“之前与周大人有过来往,听到大理寺周大人,不免想到一块去了。”鱼徽玉轻声解释。

有过来往。是因为沈朝珏故而与周游有过来往吧?不然她哪能接触到周游?

鱼倾衍眸色一冷,不悦道,“你可知周游在外声名风流,你与他来往?莫不是想臭味相投到一起去。”

鱼徽玉气不打一处来,她本好心好意一问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他,谁知鱼倾衍这般语出伤人。

总是言语刻薄,有时候鱼徽玉真的会怀疑,她还是他亲妹妹吗。

鱼徽玉咬着后槽牙,埋怨地瞪他。

鱼倾衍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我说错了?哪个正经男子如他这样明目张胆地不在乎自己和家里的清誉,不论男女,都应洁身自好。”

他话还没说完,鱼徽玉小声嘀咕一句,“怪不得某人洁身自好到现在。”

这句话明面上说的是周游,暗里不知在点谁。

早在之前他就对鱼徽玉说过要注重侯府名声。

“鱼徽玉。”鱼倾衍忍无可忍,“你目中无人了?还当我是你兄长?”

没大没小,不知尊长。

简直不成体统。

“不敢。”见鱼倾衍动怒,鱼徽玉不敢再辩,只觉冤枉。

“我只是想帮你。与你说认识周大人,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只要你不给侯府添乱,就是帮我最大的忙。”鱼倾衍起身,将她抄好的家规放至叠满旧纸的角落。

那叠的整整齐齐,约莫到他腰际的纸堆,全是鱼徽玉自小到大抄家规的手笔,记录着她无数次的“过错”。

“长兄是不是觉得我是麻烦没用的人。”鱼徽玉望着面前的背影,声线隐隐落寞,父亲能征战沙场,长兄能执掌家族,二哥能在外替君王父兄奔波棘手的事。

唯有她,受着鱼氏的恩惠庇护,却毫无建树,什么都没有付出。

鱼徽玉是不在乎外面人怎么什么,但她也怕会给身边人带来困扰。

鱼倾衍最厌恶麻烦,他是不是也最讨厌她。

要是寻常,鱼徽玉不会自取其辱问这种话。

现下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酸涩涌上心头。平常人家的兄妹相亲相爱,而他从来没与她好好说过一句话,永远只有冰冷的训斥。

鱼倾衍从不会说安抚她的话,“是。”

鱼徽玉转身离开,紧接着是响亮的摔门声。

屋外的侍从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阖门声从来不会出现在长公子院中。

鱼倾衍站在门前,不曾想鱼徽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突然怎么了?好像要哭了。

太不正常了,以前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发脾气。

夜风渐起。

路上的花草树木在晚时变得阴森,影子摇曳在白墙上。

鱼徽玉抬手抹了眼尾,注意到错杂多形的影子,很快恐惧感代替了委屈,脚下步子愈发急切。

“小姐!小姐!”

身后传来呼唤,鱼徽玉顿足转身。

是方才鱼倾衍院中的侍从,提着一盏灯匆匆追来。

“夜深露重,公子命属下送小姐回去。”

鱼徽玉默默点头,身边有人相伴,恐惧顿时消散不少。

一路上,鱼徽玉暗自心想,鱼倾衍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鱼倾衍这个兄长,日后她不与他多说就是。她只是想证明自己,想为鱼氏出力,又不是为了讨好他。

这样一想,鱼徽玉心里好受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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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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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又糊涂的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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