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谈二三事

仿佛坠入深海,不停的下坠似乎没有尽头。周遭一片漆黑,唯头顶隐隐有微不可查的光亮。水流涌动的声音在耳中鼓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就好像这里只有这片没有尽头的深海和——自己。

寂寞,好寂寞,真的好寂寞啊,发自心底的叹息,下意识将手伸向上方的微光,试图握住那道虚幻的光,却从指尖流泻。就这样吧,就这样继续坠落下去,不会有谁在意,不会有谁探寻,直至落入无人造访之境,然后在那里沉睡……

不,不对,这不是我的想法!当这个念头在出现的时候,被水淹没的窒息骤然袭来。猛然挣扎起来,下一刻自水中坐起,痛苦的呛咳两声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直到此时,夏油杰才有心思将注意力投放到周围。

眼熟的场景,是在哪里见过呢,啊,想起来了,是那个村庄。夏油杰挑挑眉,又是一场梦么。站在大树下,他看着远处炊烟袅袅,往来村民扛着锄头彼此热情招呼的景象,忍不住嘴角弯起,露出嘲讽的笑容。

多可笑啊,这些猴子,依靠着苛待那两个孩子来维持着虚伪的祥和假象。哪怕是再来一次我也——

不,不对,这样古怪的视野是怎么回事?为何摆出印结却感受不到咒力?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幼小却布满茧子的手掌。不仅如此,就连皮肤看起来也是长久接受阳光曝晒,粗粝且有细小裂口与死皮的黑色。

这不是我,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格外耳熟的声音:“你好,小朋友,请问你知道这里该怎么去吗?”循声望去,夏油杰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那个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内心就彻底崩塌的自己。

“向前直走,左转,看到一间破仓库就是了,村长在仓库等你。”他听到自己,或者说是自己附身的猴子这样说道。

夏油杰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试图控制着这具身体跟上去,然而却愕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那个少年时的自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摧毁过往的信念,然后重获新生。

能够见证这样的时刻,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他这样想着,任由这个身体带着自己在村庄中奔走,直到回到自己的家中,见到他已然被咒灵袭击死去的父母。

恐惧的情绪袭上大脑,害怕的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是惊恐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上,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院门跑去。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看着自己,要逃,逃得越远越好,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样的念头如野草般疯狂的生长着,占据了头脑,近了,近了,院门就在眼前,伸出手,只要推开,只要推开就可以成功逃脱了。恐惧与狂喜交替着,当手指即将接触到大门时,视线陡然矮了下去,天旋地转之后,茫然的看着地上已然自腰间断成两截的自己,直到此时,才有剧痛袭来。

希望就在眼前,却犹如天堑,剧痛,对死亡的恐惧,狂喜之后的绝望,以及因何发生这种古怪事情的困惑,无法脱逃的怨恨,种种负面情绪形成的诅咒,最终成为了咒灵的养料。

下一秒,尤带着腰间的剧痛,夏油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盛夏的麦苗,而自己则是站在农田的尽头,肩上扛着一柄锄头。不远处的小路上,向前走着的那个背影,正是穿着高专校服的自己。

“那个少年看起来这么年轻,真的没问题吗?毕竟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危险了啊。”

看不见的东西快速穿过田间,那东西体型庞大,所过之处麦秆纷纷倒伏,最终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路径,犹如过去人们曾经大肆报道的麦田怪圈那样。

“啊呀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眼看着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丰收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莫名其妙的会掉了呢。”

心疼尚未成熟收割的作物时,突如其来的痛苦让他下意识按住胸口痛苦的弯下腰。每呼吸一口气,就感到肺部的焦灼感就越发严重,就好像吸进肺中的空气成为了助燃剂那般,只觉得有一股熊熊烈火——字面意义上的熊熊烈火——在燃烧。

痛苦的蜷缩起身体,明明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然而却感觉置身火海之中,烟尘、烈焰,这感觉是如此的鲜明,鲜明到几乎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象。试图呼救,试图寻求帮助,然而最终只能无力的倒下,迎来死亡。

又一次睁开眼睛,又一次看到远去的年少时的自己,又一次以不同的方式倒在地上迎来死亡……何等真实的感觉,这到底是梦境,又或是现实?还是为了自己试图攫取核心力量而来的惩罚?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夏油杰看到庚金此刻正背对着他蹲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已经升上天空,越发圆润的月亮。那条长长的尾巴垂了下来,随意的晃动着。银色的月光仿佛一层薄纱,披在橘色的猫咪身上,那景象看起来颇有点诗情画意。

然而这点子诗情画意却在猫开口之后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呦,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会碎成齑粉呢,没想到你竟然会跟水熊沾亲带故,我还以为上一次的事情你已经吃够教训了。”猫舔了舔爪子,漫不经心的问他,“那么这次你又梦到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这一次,夏油杰认真地看着庚金:“所以这算是惩罚么,因为我擅自触碰核心,并且试图从中获取力量。”

“呵,有能耐你就拿,我可不是会因此斤斤计较的家伙,更何况这东西虽然是我的,但也是最近才回到我的手中的,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总觉得混进了什么东西。”庚金张开嘴巴打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说是这么说,不过非要比较的话,那玩意儿本身才是更加不妙吧。”

“是这样吗,所以那些梦境并不是出自您的手笔。”

“对,不是我,你真的不告诉你梦到了什么故事么,其实说一两个用来佐酒倒也不错,至少失眠的时候可以用来打发时间。”金色的猫瞳在月光下看起来如同剔透的琉璃珠一般,冷漠,不带有任何温度,如同端坐云天之上俯视脚下众生蝼蚁的神祗那般无情。

“那么您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唔姆,我们认识吗?而且这一点很重要么?”

“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吧,不知道。”庚金转身跃下窗台,“看起来你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是因为你的身份有哪里不对么,比如说你的画像被挂在悬赏令上,标注了一大串的金额,下面写着WANTED之类的。”他这样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忧,毕竟你已经死了不是么,活人的律法对你来说已经无效,不过就算是这样,你可别以为自己能够逃脱那些罪。”

说到这里,庚金捂着嘴巴嗤嗤的笑了起来,“啊呀呀,真不直到对你而言,到底是进入地狱糟糕,还是留在我这里更糟糕,不过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晚了哦。”

“我是不会后悔的,正如我所选择的那条道路一样,我会一直走下去。”

“做人不要太铁齿,做鬼也是一样哦,小心脸肿。”庚金耸耸肩,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一巴掌摁倒了玩偶,拍拍玩偶毛茸茸的肚子,“希望你在以后也能依旧坚持如今的想法吧。”

“看起来这是您的经验之谈?”沉默了一会儿,被摁住的夏油杰看着庚金,反正他现在就是个玩偶,也不怕疼,小小的刺激一下这只猫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唔姆,差不多,毕竟只有栽了跟头,才会有所谓的经验之谈。”也许是因为月色的缘故,庚金倒也是起了谈兴,他点点头,“年少时太过狂妄,然而跌得狠了,险些连命都搭出去。”

夏油杰没作声,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个时候可不是插话的好机会,相反,现在他可是巴不得庚金能都说点东西。毕竟,说的越多,得到的信息就越多,也就能够获得更多的情报,甚至于还能让自己再多出来几张底牌。

“我记得悟前段时间把那个叫夏油杰的咒术师给干掉了。”庚金这样说着,却惊得夏油杰不存在的心脏狠狠跳跃了几下,“看看他的罪名,小猴子,你知道么,跟我比起来,那家伙其实不算什么——除了关于他的父母。”

庚金这样说着,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棒棒糖叼在嘴里,假装自己是在叼烟,可爱的猫脸也露出了一副沧桑的模样来。他用吟唱的般语气说道:“我曾戍边卫国,我曾开疆拓土,我曾纵横沙场未尝败绩,刺杀、偷袭、陷阱乃至下药,与战争相关的事也曾叫我欢欣。”

“我居于云天,俯看众生,看众生百态,看悲欢离合,爱我者,恨我者,拜我者,咒我者,不计其数,因为与战争相伴而来的,不仅仅是荣耀加身,财富万千,也意味着生离死别,国破家亡,毕竟结局之时总要有胜负之分,而我虽垂青于胜利的一方,却也不吝于为败者留下一线希望,可惜的是却很少有人能够抓住这一线机会。”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哪怕丢掉性命也无需怨恨。”夏油杰赞同的点点头,想到自己之前被这只猫打败,之后跟乙骨忧太战至重伤,最终死于悟的手中,不免心有戚戚。

“败者食尘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说的这些难道你都信了吗,虽然有真的,但也有一部分夸张了亿点点啊,哈哈哈哈,你未免也太可爱了吧。”再也撑不住沧桑表情的庚金忍不住扑到床上,用力的垂着被子哈哈大笑起来,“妈耶我不行了,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小可爱,我现在开始对你有点兴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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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才没有坏心眼
连载中阡陌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