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比尔的不安成了真。他们在邻近阿维那多斯王国的空域遭遇了乌兰诺斯的总舰，当时的场面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
依旧是叶卡捷琳娜最先发现的异常。他们刚刚摆脱了一条尾巴，战斗机正贴着云层飞行。
把观看天空列进新爱好的女孩望着头顶的云：
“变黑了，光没有从云缝落下来。”她怔愣道。
奥比尔心一惊，立刻将所有的能源全都用来提速，阿维那多斯王国的老破小战斗机，哪怕是最新型的，其实也是由旧机改装而来。
相对落后的雷达探测系统，在面对乌兰诺斯的部分最新型空武时，就像一个眼盲者。
他们头顶的那片云里，恰好藏着一只未能被探测到的乌兰诺斯空中母舰。
八架迅风战斗机从八个方向夹击而来，奥比尔唯一的优势就是战机的速度与他自己的操作能力——
他终是成功突出了重围，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原来乌兰诺斯的武装空域并没有被解除，而是往前推进了，甚至已经部署到了原本应该属于阿维那多斯王国的空域。
这在战争中，意味着沦陷。
alpha强行打起精神，对战斗机中的另一个人道：“能与我说些话吗？”
坐在后面的叶卡捷琳娜十分焦急：“我要说些什么才行？”
“都可以，只要让我确认自己是清醒的。”奥比尔的声音变得虚弱，眼皮不断往下坠落，就像一个困到极点的人正在打着瞌睡。
鲜血染透了军装，alpha觉得全身都开始发起冷。
“不能睡！”叶卡捷琳娜说，“您不是说了要保证我的安全吗？我已经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了，所以请您也好好落实自己曾经说出口的话。”
“别睡，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女孩的语调里发着颤，她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极速下坠的天空。
“我对阿维那多斯王国不是很了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请您当我的向导。或许您会知道王国里有哪些地方值得一去。”
“我还听说雾都的餐点十分具有特色，每一个初次品尝那些餐点的人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终生不能忘怀，我也想尝试一下，或许飞行员先生您会有一些不错的推荐？”
叶卡捷琳娜并不知道这位不太喜欢说话的军人本名是什么。所以她常在心里用飞行员先生来称呼这名寡言的军人。此次头一回真正说出来，却感到无比顺口。
“这段时间真的很开心。我从未在距离天空这样近的地方观察那些云朵。只是有点可惜没法亲手摸一摸，或者尝一下。”
她望着不断往上坠去的天空，恍惚间感觉自己其实是在往深海沉落。
在那旅程的第一夜，在她离开故国满心彷徨的时候，坠满星星的夜空与倒映着星空的海洋包裹着战机——没有战争，没有炮火，好似一条小船依偎在星辰构成的海洋里，就像童话里描绘的与世隔绝的仙境。
叶卡捷琳娜问：“飞行员先生，到了王国，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如果您有空闲，并且不怕被人打扰，我想去拜访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吗？”
“……我其实真的很畏惧。不管是突然落到头上的婚事，还是要搭乘战斗机前往异国他乡。但我是珀罗西亚的王女，我知道总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我……依旧会感到害怕。”
“飞行员先生您与我完全不同，您既自信又有能力，您甚至可以从迅风的追击里，把敌人惊得目瞪口呆，把他们骗得团团转，您就像飞在天上的雄鹰，我发自真心地敬仰您。”
她说了很多很多。叶卡捷琳娜并不是一个喜欢表述自己的人，她习惯了沉默，也习惯了接受。
倘若战机坠毁在海里，倘若这是她的命运，她也能接受。但叶卡捷琳娜还是觉得，像飞行员先生这样了不起的人，如果过早地死去了，该是一件无比遗憾的事。
她又想，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愿意平静地接受死亡。
她还没看够这片湛蓝的天。
“据说雾都是常年笼罩在雾气里的城市，那是我未来生活的地方，如果哪天我又想看看这片湛蓝没有遮挡的天空，我能去找飞行员先生您吗？”
“我可以向军部申请试飞，如果没有被批准，我们或许可以悄悄溜出去，悄悄开一小会儿。如果被抓住了……”
叶卡捷琳娜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的都是些只在脑海里瞬间冒出又瞬间被抛下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些都是不可能被实现的事。
叶卡捷琳娜并不了解天空，但她了解政i治，也了解规则。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都在说些什么。只是在这最后的时候，女孩把那些曾被揉成团的，丢在垃圾桶里的草稿全都捡了回来，而后一条条说给这位飞行员先生听。
在战斗机即将坠毁在海面上时，叶卡捷琳娜轻声：“飞行员先生，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这一条条的独白，奥比尔全都听到了。
他并没有失去意识。战斗机仍旧在这位王国最优飞行员的控制下，并不是失控坠毁的状态。
alpha强撑着伸出手拉动摇杆，在战斗机就要碰到海面的时候，整架飞机就像在大海表面完成狩猎的鹰般，调整了下坠的方向，而后，头部、机身与海平面平行着飞了出去。
最终，战斗机冲向了一处沙滩，在滑行了很远后终于停了下来。
奥比尔闭眼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打开机舱的门。
叶卡捷琳娜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她感觉自己的内脏几乎要炸开了，胃里也翻江倒海着。她呕吐了好一会儿，缓了片刻，从后座上爬了出来。
女孩踩着机翼来到奥比尔舱外。男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驾驶室里。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静止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捧住alpha的脸。
“飞行员先生？”
男人一动不动。
她放开手，趴在男人胸口——很潮湿，这就是叶卡捷琳娜的第一感受。
浸透军装的血也涂红了女孩的脸颊。她静静趴在那，直到听到心跳的回音。
女孩直起身，蹭掉眼睛里的水雾，她拖着昏迷不醒的alpha，想把男人带到更安全的地方。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然而男人一动不动。
叶卡捷琳娜放弃了。她找到医疗箱，给男人做了简单的清理与包扎，并把每一个结扣系成标准又漂亮的蝴蝶结样式。
她又清理了一下机舱，把玻璃渣全都丢了出去。
等到夜晚降临，天上的星星出来了，叶卡捷琳娜抱着奥比尔，轻声哼唱着《天鹅湖》的小调。
海风吹起女孩浅金色的发丝，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男人，哼唱了很久很久。
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叶卡捷琳娜的胳膊，她赶紧低下头，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满脸泪水了。
“奥比尔·维纳弥。”男人说完这个名字，便再次陷入昏迷，他似乎只是为了说一个名字。
“奥比尔·维纳弥。”叶卡捷琳娜愣愣地轻声重复了一遍。
眼下的场面太过不详，就像临终的人回光返照留下遗言。她重新确认了一遍alpha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女孩把头靠在奥比尔的头上，放声大哭……
这一夜是旅程第五天的末尾——1871年3月18日，因为连年外战，阿维那多斯王国的民众苦不堪言，再加上新政i府投降的消息传遍王国各个角落，积压的不满终于在这一天全面爆发，在瓦尔莱特，德列达菲洛，弋里维斯三大家族的推动下，阿维那多斯王国就此变更为阿维那多斯共和国。
存续近千年的王朝就此终结。
与大陆断联的两人——
奥比尔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叶卡捷琳娜拿着从驾驶室找到的纸质地图，她指着一块区域：
“看，这里有一条鲸鱼。”
奥比尔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一直熟到不能再熟的区域——阿维那多斯的领海与领土，组成的形状恰似一条正在喷水的鲸鱼。
——这位执行秘密任务的军人，在死里逃生醒来后，看到了一只鲸鱼。
叶卡捷琳娜拿开地图，露出自己的脸：奥比尔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alpha安静地望着女人苍白憔悴的笑脸，直到叶卡捷琳娜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回避开视线，奥尼尔眨了眨眼，黑色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您怎么也死了？”男人说。
“喂！！！不许说胡话！！我们都活着！”
叶卡捷琳娜扯着嗓子大喊：“我们全都活下来了！！！”
反正也没有别人知道，一向以端庄优雅为准则的珀罗西亚第一王女毫不在乎形象地高呼着。
——像在庆祝新生。
……
直到战斗机被强制截停，奥比尔这才知道王国已经不复存在。
他被原本应该是自己国人的人押送进监狱，而叶卡捷琳娜前王国准皇妃则被请去了另外的地方——好在不是监狱。
在牢门关上的前一刻，奥比尔扒住铁门：“至少告诉我布莱兹诺顿皇家空军基地怎么样了？”
“布莱兹诺顿皇家空军基地？”铁门外年岁很轻的少年穿着并不合身的制服，“我听说乌兰诺斯最猛烈的天空部队就是被这个基地的人打回去的，所以现在共和国正在同乌兰诺斯进行停战谈判，嗐，说起来，乌兰诺斯国内也不想打了，死了太多人，还没落着什么好。以后就不打仗了，都有好日子过。”
获取的一系列信息让奥比尔的大脑有些处理不过来，他只是略显麻木地问：“基地呢？基地怎么样了？”
少年叹了口气：“全员牺牲，无一幸存。”
“他们是真正的，保卫家国的英雄。”
[猫爪]我今天似乎得更6000字才能补上之前因为发了个错稿导致的字数漏洞。6000字，加油加油。
[猫爪]还差1700多字。23:30 8.27，先拿着错稿顶一下，晚上会进行补充。
[猫爪]已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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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怠惰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