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回调——
距迈沃洛苏醒还有163小时。
第一天。
柏厄绒俱乐部最顶层，叶莱克依嘴唇微微笑着，掸了掸落在肩头的灰。这落下的灰并不是因为屋子不干净飘下的尘土，而是从高温灼热的激光刃下逃脱生天的衣服碎片。
这种奢华昂贵的空间是不可能落下尘埃的，因为那是一种对资本与权力的无声亵渎。可惜的是，在场三人里没有一个会在乎这间豪华包间的昂贵与珍惜——灼烧的痕迹，打斗的痕迹，以及弹孔的痕迹，几乎让这里成为了片废墟。
但它确实很结实，无愧于它的昂贵，目前为止地面仍没有塌陷的迹象，墙壁也算完整，只有内里的装潢被破坏殆尽。
按照道理来说，布料在激光里是不会留下灰烬的，但格力扎手里拿着的这把光刃是用激光枪改拼而成的。被改装后的武器整体样子偏向于一把小巧的匕首，当光束显现后，就变成了剑的形状。
十分阴险的改装方式。
而先前奥比尔为了传达善意扔下的枪支如今也被握在了格力扎的手里。她毫无心理负担地使用着一切能用的武器，还有她那S级的信息素。
格力扎，一个S级alpha，在对手只是一个A级alpha，并且表现出一定正直的品性后，用上了所有可以使用的阴招，丝毫看不出她身上拥有战士的古典美德。
她只是在致力于杀死对方，以及对方一直护卫着的叶莱克依。
不得不说从行事风格来看，格力扎的的确确是瓦尔莱特家系的人，相比之下，奥比尔则正得发邪，他身上依旧保留着军人的冷肃与品德，出手时的动作带着留有一线余地的克制。
然而随着第四支药剂的打入，那份克制也被直白的杀意取代了。
第四支药剂没有完全打入男性alpha的体内，格力扎飞起的一脚直直踹碎了那支针筒，只剩带着长针的针头扎在奥比尔的脖子处。
奥比尔在刚刚那刻受到了两处攻击，一处是他拿着针筒的手，另一处是他拿出药剂的位置。
那些还未来得及使用的针管在攻击里碎成渣子，所幸奥比尔穿了防弹衣，才没有出现被玻璃渣子和进血肉的场面。
打入体内的药剂不断修复着奥比尔身体的破损，同时又极大加强了男人的各项机能。
格力扎叹了口气。
“哥哥你也太阴险了。这种剂量的东西，不是在要奥比尔的命吗？”格力扎伤感地说，只是她下手的方式与力道极黑极重。
枪、激光刃、还有不知什么时候缠满了全身的腹蛇型尖刺网，每一样都被用在了奥比尔身上。
“有高额抚慰金的，那数目足够买下一个无人岛。而家族也会照养他以及他的子辈、孙辈一辈子。”叶莱克依为格力扎答疑解惑，“至于阴险……”
叶莱克依瞧了瞧格力扎的枪、刀以及挂在格力扎全身上下那些尖刺网上的碎肉。
“还是妹妹更胜一筹。”昏黄墨镜下，男人弯眼笑了笑，“妹妹啊，你到底薅走了多少哥哥安置在俱乐部周围的护网？万一有坏人混进来了可怎么办？”
柏厄绒俱乐部是瓦尔莱特家族的产业，目前归叶莱克依管辖。
很快，在过于猛烈的进攻里，枪里的子弹被用光了，而激光刃的光也在一阵闪烁后熄灭掉。
格力扎却还是能抽空答道：“能怎么办？混进来就混进来，这里又不是什么名胜古迹。”
战斗中的格力扎与奥比尔两人，速度快到普通人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到他们的行动轨迹。
叶莱克依的眼睛随着战斗的局面不断转动。他行走在战斗场的边缘，与战斗里的二人保持着均匀且安全的距离。
他缓慢走动着，时不时躲避一下突破了奥比尔的防护，漏到他面前的攻击。
格力扎的信息素很难影响到叶莱克依，反之也是如此。因为他们的基因片段太过相近，表达出来的信息素便也会十分相近。
“靠近点啊哥哥。”格力扎开明地劝道，“靠近点才能看得清楚。”
叶莱克依拒绝了：“会给奥比尔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说得好像他当下没给奥比尔增添负担一样。
“妹妹你似乎没有感到尽兴啊，不然怎么会有精力关注哥哥在做些什么。”叶莱克依点评着。
他话音一落，奥比尔就又从身上另一个位置拿出三管针剂扎进脖子。
望着已经在药剂的效用下膨胀得像个巨人一样的奥比尔，格力扎感到无可奈何：“到底还有多少针啊，你们这些毒虫。”
“猜猜看？”叶莱克依心情很好，“这关系到战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哥哥，你真的太没有人性了。”格力扎说，“奥比尔几乎算得上你的叔叔。”
尽管没有到达小时候还抱过叶莱克依的程度，但也是从很久以前起，便照顾叶莱克依的人。
他竟然能拿奥比尔做实验。
“为了家族，总要有些牺牲不是吗？”身穿洁白西装的男人摇了摇头，“妹妹啊，你要知道，牺牲是在所难免的。或许你在底层生活久了，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特权阶层的规则。”
格力扎毫无情绪地笑了两声：“我只看到了一个极端自私自利的畜牲在学着人的样子说话。”
“那么畜牲哥哥，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过你的实验？”格力扎问，她似乎十分好奇，像一个真正的、天真的妹妹对着知识广博的哥哥请教感到不解的问题。
倘若忽略那个称呼的话。
叶莱克依并不愤怒，他只是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并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便宜妹妹愚蠢、暴戾、粗鄙又天真。
“妹妹，人与人之间是绝对不会平等的。”叶莱克依指出这一点。
“就像有的人出生于公厕，有的人出生于宫殿，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做乞丐，而有的人生下来却什么都拥有了。”他看着身处打斗中的格力扎。
哪怕是他们兄妹二人，也不能称之为平等。就像他现在可以在特等席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格斗，而格力扎却只能做斗兽场里的凶犬。
叶莱克依的嘴角挂着难言的笑意：“你问我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过我的实验，我知道你想质问我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哥哥不是那种不拿人当人的家伙。”
他当然知道格力扎会质问自己什么，无非就是人权啊，公理啊，法律啊，道德啊，伦i理啊……可这些东西，归根结底都是由人制订的。
由哪些人呢？很难说清，毕竟品类繁杂，但绝对不是真正能被这些东西约束的人所制订的。
叶莱克依深情款款地诉说：“我善待那些勤勤恳恳为我做事的人，为数不清的人创造了优质的工作环境，并在节日，给他们送上祝福，发放奖金。我资助了数不清的孤儿，治愈了数不清的病患，在雾都建设了数不清的公共基础设施。尽管我说过希望我死的人很多，但其实感谢我的人也有很多。”
他与那些只懂得瘫在王位上，混吃等死的蛀虫国王并不一样。
首先，他承认别人“人”的身份。
其次，时代是不断发展的，而在这个时代，曾经的奴隶们也拥有了可以杀死国王的武器，甚至拿到了一定的身份与地位——
所以他把他们当人看。
用管制牲畜的方式来管制人并不合适，就像把两个毫不匹配的齿轮硬按在一起，迟早是会出问题的呀。
所以要用管辖人的方式，来管辖人。
“身在高位，就要承担起那份责任。王子有王子的义务，乞丐有乞丐的天职，这份不同注定会造成心理上的不平等。”叶莱克依笑了笑，“可实际上这是极为公平的。”
“那些叫嚣着乞丐只是缺少机遇，缺少教育所以才没法治理国家成为王子的，仇恨特权的人……”
“他们真得仇恨特权吗？”叶莱克依轻声。
“他们恨的只不过是特权里没有他们自己罢了。”他点评着。
这就是人性啊。畜牲可不会吵着嚷着想当国王，只有人才会。
“可是不要忘了，最初的那位国王，他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是特权阶层啊。”
但是人与牲畜之间又似乎有相同之处，同样地好吃懒做，同样地期待不劳而获。
“死亡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就像人命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但是他们既然认为自己是人了，就要给他们能抬起头来的信仰啊。”叶莱克依轻笑。
“比如，告诉他们人命是可贵的，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不可或缺。”
他抬眼看着格力扎，也看着格力扎的那张脸。
过于相似的脸，让叶莱克依不由自主想到了克丽丝黛珞·瓦尔莱特，他的姑姑，一位本该是雾都的明珠，却昏了头的，为了所谓的“信仰”，脱离了家族，想去做斗士，最终却在孤寂里凄惨死去的……
可怜的精神病人。
于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极深的恶意，怀着极为恶毒的心思，他盯着格力扎的脸，试图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尽管当下的社会一直在主张人人平等，并提倡人权，可alpha、beta、omega之间并不平等。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问着，就像哥哥在出难题，考验妹妹那样。
格力扎咬牙笑着，在与奥比尔的对战中，她的下手力道越来越重，楼层似乎都因此摇了起来。
“因为omega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因他们的繁育功能享受了一份安逸，而alpha与beta为了雌性与后代在外面伐树耕田，并建立了等级社会关系。于是权力的天平开始向alpha与beta倾斜……”
叶莱克依满意地看着战局。
“现在这个社会的样子，都是一步一步在各种十分公平的因素里被塑造的。”
“格力扎，我亲爱的妹妹，哥哥其实很敬佩那些第一个提出‘这个样子的社会是不对的，需要进行改变’的人。”
“他们是可以被称为先驱者的，十分了不起的人。”
确实很了不起，也正是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着这种傻子，所以奴隶才进化为了人啊。
叶莱克依看着格力扎的脸，想起父亲书房前的那条走廊上，被挂在墙上的，数不清的照片，数不清的荣誉，甚至还有一些未公开于世的物理学发明——那都是属于他的姑姑，克丽丝黛珞留下的痕迹。
那是幼时的叶莱克依，最为憧憬，最为想见，也最想超越的人。
他继续：“再加上omega也逐渐走出巢穴，进入巢穴之外的社会，参与劳动，占据生产位置……或许在这个时代实现真正的平等还有些困难……”
“但在下个时代，下下个时代，总会有真的实现平等的那一天……吗？”叶莱克依轻浮地笑道。
“怎么会，如果真能这么简单就实现了平等，那么alpha与beta之间早就不会存在压迫。可实际上呢？beta真能与alpha相提并论吗？”男人语气温和。
可后来，他看着姑姑的遗骸便明白了——多可笑的人，多可笑的一生啊……
“所以妹妹，尽管大家都叫做人，哪怕可以面对面谈话，平等也是永远不会被实现的。”
“又或许能实现，但那需要极其漫长的岁月，就像在人类发展的百万年里，提出人人平等的哲人所诞生的时间，仅仅是在百万年的末尾的末尾，而这还仅是这种理念真正成型所用的时间。”
叶莱克依垂下眼，他不愿再看那张与姑姑，与昔日见过的那些老照片里，太过相似的脸。
他轻声：“可那还是太久了，久到哲人都成了灰，除了真正的圣人，谁会愿意为了百万年后的那些陌生人奉献一生呢？又或许那个时候人类已经自取灭亡了，像每一个极盛转衰的种族。”
“哪怕不论那么久，仅仅是让人们为了百年之后的社会做出努力，他们也不会愿意的。”
“什么是人性？什么是人格？什么是尊严？”
“只不过是以‘我’为中心的趋利避害罢了。”
叶莱克依再次笑了起来——
“这些被用在实验里的人，尽管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为与我平等的人，但我仍旧愿意帮助他们实现人性、人格、尊严的全方位提升。”
“由我，来引导他们完成被新赋予的义务。”
“我无比地尊重他们，并给予他们留下的家人，金钱与物质上的慰问。”
“妹妹啊，这不就叫做公平吗？”
“即使不平等，也不会妨碍公平的实现。”
“倘若特权这个概念太遥远，那若用公司与员工类比是不是就清晰明显？而这，不就是恰恰被这个社会所认可的公正，而我，甚至可以直接当选当代良心企业的良心老板……”
“砰！”这是子弹射出的声音，是格力扎捡到的枪里最后一颗子弹。
由于男人过于沉醉在自己伟大的、抒情的演讲中，他没留意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格力扎的射程范围之内。
对格力扎来说，真理只在射程之内，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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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暴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