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间玉绕开屏风,拿了一套洁白的中衣进来。
卿长虞还没开口,就听岁间玉道:
“夜已深了,明日再命人送新的来。”
也是,晚上了,折腾别人也不好。
能随便驱使的木偶侍从,已经被岁间玉踢碎了,在地上散落一地。
卿长虞穿上衣服,尺码倒合适,只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浓烈药香。
他抬手闻了闻袖口,道:
“这是你的衣服?”
沐浴过的头发柔顺地垂着,一双眼眸抬眼看人时弧度会圆润些许,没了平时的凌厉傲气,像只乖顺的狐狸。
岁间玉盯着他半晌,忽而笑了:
“当然不,这是你从前落在我这里的衣裳。”
他的衣服,怎么会有岁间玉的气味……?莫不是被放进柜中,连同别的衣物一起熏了香。
久病之人肤色苍白,乍看来竟如同鬼魅,字句在岁间玉舌尖滚了一遍,像蛇吐信子:
“好奇为什么有我的气味?因为我每晚都抱着它睡觉啊。”
卿长虞整个人僵住了。
他全身上下都被药香包裹,薄薄的布料落在肌肤上触感极轻,就好像他也和身上的衣服一样,被人裹进怀中,度过无数个寂寞夜晚……
“咳……我开玩笑的。你瞧你吓得,跟炸毛猫儿似的。”岁间玉一笑,就容易咳嗽,惨白的脸颊也就泛了点红。
卿长虞不自觉推后两步,又上前确认岁间玉没被夺舍。
“系统,我的兄弟怎么今天有点怪……”
【他馋你身子,快跑】
卿长虞在心中干笑两声:
“这不能吧,我不喜欢#男的。”
【……】
001一时竟无话可说。
岁间玉手持烛盏,一点点逼近卿长虞。烛火跳动,照得人轻微发热:
“你我曾经同榻而眠,怎么现如今就不行了?”
岁间玉说的同榻而眠,是卿长虞前世解毒后昏迷,岁间玉日夜照看他的事情。
——那能和现在一样吗!?
简直槽多无口。
001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卿长虞竟然乖乖躺进了床榻里侧。乌发蜿蜒,面白如雪,在暖灯下像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都这样了你要和他困觉!】001尖叫。
卿长虞义正辞严道:
“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对他做不好的事。”
问题应该不是你会不会对他做什么……001欲言又止。
岁间玉的体温是绵软的温热,长期保持着类似人类低烧的温度。
偏热的指尖落在卿长虞领口上,剥开洁白衣领,里面是细腻瓷白的皮肤。岁间玉低声道:
“我记得,你这里,有一个红痣。”
卿长虞周身光洁白皙,如冷玉一般,只有胸口处有一个小而又小的红点,因为色彩突出而显得格外明晰。
岁间玉道:
“这几日我看时兴话本,说人长出痣来,就是引诱旁人吻上去的。”
他说话时吐息缠绵,无端一股媚意,像一条蛇嘶嘶吐信子。
岁间玉的指尖能感受到他胸腔轻微的震动,原来是卿长虞觉得好笑:
“那不行,要是趴在这舔,岂不是和小孩吃奶一样?”
他捉住岁间玉的手,拢住指尖放进被子里,
“门主每日里就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快些睡了。”
岁间玉的喉结滚动,也沉沉笑了,声音比先前沙哑不少:
“都听你的。”
岁间玉不能修炼,需要入睡。他睡颜安稳,五官看来十分端正。如果不是常年缠绵病榻,应该要俊朗许多。
卿长虞给他掖了掖被子,无意摸到了一方硬角。
没想到岁间玉还有睡觉也爱不释手的书?卿长虞好奇地翻看起来。
书中人双双,皆无面孔,姿势各异,似乎是修炼功法,非常考验柔韧度。直到某一页提了长长艳诗,卿长虞方才恍然大悟。
——这原来是春宫图啊!
【再仔细看看】
在001的提醒下,卿长虞仔细一看,只见其中一人胸口处一点红。
卿长虞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话本。”
【……】
不知道为什么,一碰上岁间玉,卿长虞就会充满让统匪夷所思的钝感力,好像变成剑冢里风吹不懂的硬把子。
翌日清晨,风穿窗棂,吹散袅袅香雾。
岁间玉醒时,床榻里侧的被子空了,摸上去已经没了热度。桌上为卿长虞整理誊录的卷宗也被拿走了。
床头放着些东西,还有个纸条:
“多谢门主相助,九转冰莲一株,三阳草一袋,权当作谢礼。”都是稀世难求的名品药材。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一人落寞,一室寂寥。
岁间玉拿着纸条,突然笑出声来,只觉自己无端像被睡了就跑,一弃了之的可怜虫。
——
东境禹兰城中。
卿长虞不禁发出一声“都长这么高啦…”的长辈感慨。
施青厌小时候还会被认成过女娘,现在虽也俊俏,但任谁也不能指着一堵高挑的墙说是小姑娘了。
言谈举止,已有独当一面之风。
他从前带过的孩子里,很少有像施青厌这样令人宽慰的。
据系统所言,不久前禹兰城城主一家三十口暴毙而亡,一时人心惶惶。
城中修士属施青厌修为最高,今日来主持局面,涨了不少声望值。
向各宗门求援的信已发出,不日后便会有修士来协助,施青厌只需稳住局面。
此时的场面,曾作为大魔修的卿长虞就不适合出面了。
有人叫了声“施家主”,随后低语几句,施青厌面色一肃,去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聚和祥。
见他去往酒楼,躲在暗处的卿长虞安心离开,出城前往魔域去了。
——
三刻钟前,聚和祥酒楼门口,小贩敲着铁板,一路发出叮叮的响声。
“诶,小老板且留步。”
原来是一衣衫破旧的老翁,须发尽白,叫槐花蜜饯六钱,白麻糖三两。
小贩收了钱,三白眼抬起来左右上下瞧了瞧,欺他老弱,掀开嘴皮子笑道:“你这老头,牙都快没有吧,能吃得了这些?这么多糖,得家里得有七八个小孩才吃得完!”
“啐!”一道清脆呵声传来,聚和祥里走出来一明艳女子,骂骂咧咧道,“臭赖皮子阿三,你还欺负上人了?欠老娘的酒钱还没个数呢!”
她走下台阶,将糖和钱都拿进了手里:“钱没还够,不准在我门口做生意。”
小贩灰溜溜走远了,围观的人也散去。
女人将那两袋糖和钱都放进了老翁手里:
“这家的糖是好,但有个赖皮小儿,老人家下次还是换一家吃吧。”
老翁的手如树皮一般,触感却一点不粗糙。
女人疑惑抬头,随即直直愣在了原地,伶牙俐齿的人头一回说不出话来。
“好姐姐心善,”障眼法消失,年轻美貌的郎君对他眨了眨眼,笑道,“多谢你了。”
入目是凤眼薄唇,天生含情,一副见之不忘的绝世好样貌。
修士她也见过不少,皆是人中龙风,模样脱俗。但能好看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一方纸包白麻糖放进她手中,在白麻糖甜腻的气味之下,隐隐有清淡幽香:
“今日酒楼不宜迎客,还请姐姐传信施青厌道长来酒楼祛邪,方可继续生意。”
姐姐姐姐…她满脑子都是这两声。怎么声音也这么好听,该不会是妖精吧…?
女人只顾盯着人,连话也没听清楚就胡乱点头。
人如浮云,风流无踪,顷刻间便消失在街头巷尾。
禹兰城城主的尸体找到了,在酒楼包间之中。
往日热闹的酒楼,此时一片寂静,酒肉飘香化作尸臭熏天。
禹兰城城主满身刀伤,像泄愤所致,一身灵力抽干、经脉寸断。
施青厌翻尸查看,心下一冷。
事发七日以来,他已隐隐有预感,但心中总想,该不会如此巧合……
这禹兰城城主,竟和他父亲的死相一模一样。
城主一家三十口俱灭,又和他施家八十口人灭门,何其相似!
真正的凶手,果真还在世间猖狂。
“尸体是如何发现的?”施青厌问。
酒楼老板是个模样明艳的女子,此时吓得脸色煞白,道:
“有一……有一买糖老翁告诉妾身,要传信给施道长,来为酒楼祛邪。”
“老翁?”施青厌抬眼,向一旁的侍者问询,“城中竟然还有别的修士?”
侍者也不知。
女人道:
“那人模样甚是俊美,如天仙下凡一般……”
谁家老头像天仙下凡,这女人莫不是被吓傻了?
“施家主!有个老头托信来,看信纸是九重楼那边的。”
能以九重楼名义给自己传信的只有一人,施青厌急切地拆开包袱。
一包白麻糖,一摞符纸,还有一则小纸条。
语义精简:旧事未尽,不便于人前。此符可逼出尸体魔气,防止尸变。
下面潦草地补了一个,似乎是临时写的:君幸食。
——是长虞哥哥!
施青厌立即转身,疾步向城楼:“他人呢?”
传信人道:
“那老头已出城楼,看样子往西去了。”
一出城门,就必定是追不上了。
施青厌望向天西,太阳正沉沉欲落,霞光漫天。
原来卿长虞从前教他使用符纸,是为了今日之用。
青年回头,指尖立起三张符纸,眉眼坚决:
“诸君为我护法,今夜头七,设坛祛邪!”
傍晚,隐没在天光下的禹兰城忽地爆发出澎湃灵力,荡涤四方妖祟。
【任务二:家破人亡之谜(进度80%)】
【气运之子声望值: 800】
卿长虞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欣慰笑了。
有种绝世高人,功成身退的成就感。
腰间两块裹着糖的袋子轻轻晃动,发出一阵阵甜腻香气。
想他五十年前来此地时,还是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在卖糖,现在约莫已是那汉子的孙子了。
真是物是人非啊。
【剩下的给裴肃?】电子音很没眼色,打断了他为数不多的伤感。
“人家给我做事,总要带点东西,更何况是头一遭拜访。”
就听001幽怨道:
【怎么长虞人人都给了,就不给我】
卿长虞怪道:“你是系统,又吃不了东西。”
【001也想知道味道】
对电子生命体卖萌完全无感,卿长虞面无表情,001越来越来劲,
【好多人靠近你时,都在偷偷闻你身上的香气】它闻不见。
【施青厌岁间玉裴肃易忘尘…他们都贴着你嗅,像狗一样】憋屈的是,当狗都轮不到它。
简直没个谱,那个叫易忘尘的人,上次见面还说自己丑呢?
卿长虞屈指敲了敲聊天屏:
“你该去检修了,有点像中病毒了。”
001委委屈屈地从屏幕里伸出电子触角,还没碰到卿长虞,就被关掉了对话框,
“忘了说,我不喜欢软体动物。”
001:[爆哭][爆哭][爆哭]
卿长虞遇弯则直,遇直则弯。别人不搭理他,他就想去招惹,真喜欢他了他又吹着口哨看天看地……非常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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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