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沈清梧在老宅冰冷的堂屋里枯坐到天明。
后悔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林晚那双盛满破碎痛楚和冰冷的眼睛,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每一次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试图去林晚家找她,却发现竹篱笆的门从里面闩上了,外婆隔着门告诉她晚晚不舒服,已经睡下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知道,林晚不想见她。
周日一整天,老宅和林晚家之间那片短短的距离,仿佛隔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沈清梧几次鼓起勇气走到坡下,却只看到紧闭的房门和寂静的院落。那种寂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难受。
她失去了道歉和解释的机会,也失去了在最后时光里拥抱温暖的可能。
周一的清晨,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又迟迟未落,只是压抑地闷着。
沈清梧机械地收拾着行李,将那本狄金森诗集和几件简单的衣物塞进行李箱。
那个歪歪扭扭的草编蝈蝈笼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又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的最内侧,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那段甜蜜并非虚幻的凭证。
院子里,她尝试种下的一点野花蔫头耷脑,失去了往日的精神。
整个村庄都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凄凉。
九点五十分,村口传来了汽车引擎的低鸣声,与周围的田园牧歌格格不入。
一辆黑色的、线条冷硬的轿车,像一头沉默的钢铁怪兽,停在了黄土路的尽头。
陈秘书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一身笔挺的西装,表情是一贯的刻板公整。
他看了眼腕表,然后朝着老宅的方向微微颔首。
最后的时刻,还是到了。
沈清梧拎起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她短暂自由和最初心动的老宅。
每一寸斑驳的墙皮,每一块凹凸不平的地砖,仿佛都刻满了林晚的笑容和她们相处的点滴。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村口。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她多么希望,那条小路的尽头,会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哪怕眼神里依旧带着伤痛和不原谅。
可是,没有。
竹林静默,溪流无声。
坡下那座小院,房门依旧紧闭。
她走到了车前,陈秘书一言不发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放入后备箱。
就在她准备弯腰上车的那一刻,她的目光猛地投向坡下小院的方向。
二楼的窗户后面,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窗帘被迅速拉拢。
是林晚。
她还是在看着的。
这一刻,沈清梧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疯狂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陈秘书皱了皱眉,似乎想催促,但最终只是别开了目光,替她拉开了车门。
沈清梧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腥气的潮湿空气,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户,然后决绝地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引擎发动,轿车缓缓掉头,沿着来时的黄土路驶去。
沈清梧没有回头。
她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车窗,看着那片绿色的田野、清澈的溪流、炊烟袅袅的村舍在视野里一点点倒退、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沉默的告别。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一句再见。
只有无尽的悔恨、冰冷的现实,和一颗仿佛被遗留在那片土地上的、破碎的心。
车子驶上平整的柏油路,加速。
窗外的风景变成了单调的农田和偶尔掠过的城镇。
沈清梧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草编的蝈蝈笼,粗糙的草茎硌得掌心生疼。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那个夏天,那片山野,那个有着黑曜石般眼睛和灿烂笑容的姑娘,真的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