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被悄悄收回的草编蝈蝈笼,像一枚小小的和解信号,打破了持续数日的微妙僵持。
虽然见面时依旧会有些许不自然的脸红和眼神闪烁,但林晚不再刻意躲避,沈清梧也不再远远观望。
她们之间重新恢复了走动,只是那层薄纱并未完全掀开,反而因着那个意外的吻和之后的心照不宣,变得更加引人探究。
每一次不经意的指尖相碰或目光交汇,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层层隐秘的涟漪。
这天傍晚,林晚兴冲冲地跑来老宅,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光彩:“喂!今晚村里有篝火会!就在打谷场那边!一起去看看吧?”
“篝火会?”沈清梧正在尝试用林晚教的方法生火煮粥,脸上还沾着一点灰烬,闻言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好奇。
这对她来说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
“对啊!其实也不算啥正式的会,就是这几天天气好,大家伙儿忙完了,凑在一起烧堆火,烤点东西吃,喝点自家酿的米酒,唱唱歌跳跳舞,热闹热闹!”林晚语速很快,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期待,“可好玩了!你去看看嘛,肯定没见过!”
她的话语和神情都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仿佛急于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她。
沈清梧看着她被夕阳镀上暖光的笑脸,那颗因为生火失败而有些烦躁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好。”她轻轻点头。
夜幕彻底降临时,打谷场中央果然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
枯枝和稻草在火中噼啪作响,跃动的火焰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温暖的橘红色,也驱散了山夜的微寒。
村民们陆陆续续到来,男女老少都有,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有人带来了红薯、玉米埋在火堆旁的灰烬里,有人拎着酒壶,还有人拿出了简单的乐器,一把旧的二胡,甚至还有一面手鼓。
空气里弥漫着烤食物的焦香、米酒的甜醇以及人们欢快的谈笑声,与沈清梧熟悉的那种冰冷、拘谨的宴会氛围截然不同。
林晚拉着沈清梧在一个稍偏但视野很好的稻草堆旁坐下,很快塞给她一个烤得外焦里嫩的红薯:“小心烫!这个甜!”
沈清梧捧着热乎乎的红薯,看着眼前喧闹而真实的场景,有些拘谨,却又被这种质朴的快乐所感染。
她小口咬着红薯,甜蜜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
不知是谁先起头唱起了粗犷的山歌,立刻有人应和。
节奏简单的手鼓声敲响,几个年轻人率先跳进了火光圈出的空地里,跳起了步伐简单却充满力量的舞蹈,动作带着泥土的芬芳和生命的活力。
“走!我们也去跳!”林晚显然被气氛感染,一把拉起沈清梧的手腕,就要往人群里带。
“我……我不会!”沈清梧惊慌地想要后退,她的世界里只有华尔兹和探戈的规范步法,对这种随性而狂野的舞蹈感到无所适从。
“这有啥会不会的!跟着乱跳就行!高兴就行!”林晚笑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挤进了跳舞的人群中。
篝火的热浪扑面而来,周围是村民们善意的、带着笑意的目光和叫好声。
林晚松开了她的手腕,却在她身边自如地舞动起来。
她的动作并不规范,甚至有些笨拙的可爱,但充满了无限的激情和快乐,身体随着鼓点自由地摇摆、旋转,脸上洋溢着毫无保留的笑容,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像两簇燃烧的星辰。
沈清梧被她感染,也被周围热烈的气氛推动着,最初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学着林晚的样子,生涩地、试探地摆动身体,抬起手臂。
没有章法,没有规矩,只是顺从着节奏和内心的冲动。
她看着眼前尽情舞动的林晚,看着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看着她开怀大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看着她眼中比篝火更炽热的光芒……
一种放肆的快乐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鼓点越来越急,歌声越来越响,火焰越燃越高。
在一个旋转的瞬间,林晚的手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旋转。
这一次,沈清梧没有挣脱。
她甚至顺着那力道,靠近了林晚。
周围的人群、喧闹声、甚至那噼啪作响的篝火,仿佛都在一瞬间模糊、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林晚近在咫尺的、带着汗水和笑意的脸庞,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滚烫的手腕,只剩下彼此眼中映出的、跳动的火焰和对方的影子。
空气变得稀薄而灼热。
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米酒的微醺和烤红薯的甜香。
林晚的笑容慢慢收敛,凝视着她的目光逐渐深沉,里面翻涌着某种沈清梧看得懂却又不敢确认的激烈情绪。
抓着她的手心,烫得惊人。
沈清梧的心跳失去了节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她没有移开视线,仿佛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
所有的矜持、顾虑、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那篝火、那舞蹈、那交握的手和那深沉的目光烧成了灰烬。
她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
林晚率先松开了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别开视线,脸颊红得不像话,声音有些发干:“……渴、渴了,我去喝点水!”
她几乎是仓皇地转身挤出了人群。
沈清梧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胸腔里的心脏依旧在疯狂跳动。
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望着林晚逃开的背影,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扬起一个清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