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块拼图的光在姜以宁掌心逐渐黯淡,失去光芒的拼图化成尘埃,在姜以宁手中散开。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压下眸子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慢慢抬头看向对面的守关人刘莳。
刘莳:“看到徐蔚然了?”
姜以宁:“嗯。”
刘莳叹了口气:“宁宁公主,我不知道你在这块记忆拼图里看到你们的多少回忆,但事实是,那些你眼中徐蔚然对你的好,是普适性的。”
“他对所有人都好,对小花小草会呵护,对小猫小狗会热爱,对遇到困难的陌生人也会伸出援手去保护。”
“他的好没有唯一性,而且他并不喜欢你。”刘莳顿了顿,“他有喜欢的人,你知道的。”
“正因如此。”姜以宁眸光平静,却湛湛,“正因如此,我才要去救他。”
“徐蔚然天性善良,他对所有人抱有尊重与平等,所以我会喜欢他。”姜以宁强调,“小莳,因为徐蔚然是这样的人,他是他,我才会喜欢他。我的喜欢,并不以他对我的感觉而转移。”
“抛开这些都不谈,徐蔚然本身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他对所有人好,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保护他能保护的,如今他被恶龙囚禁,曾经接受过他善意的我,为什么不能去救他?”
刘莳急得跺脚:“可你一定会失败呀!”
“不试试怎么知道。”姜以宁语气温和,却坚定,“我可以倒在去救他的路上,却不能停下来,听他被囚禁的悲鸣。”
“让我走吧,小莳。”
姜以宁抱住她,“这是我选择的结局。”
面前的大门应声而开,而刘莳的身躯瞬间散落成金色的烟尘,消失在姜以宁眼前。
“哇,宁宁公主好厉害!”哆啦兴奋地拍着小翅膀,“这么快就闯过第一关啦!”
姜以宁好笑地抓住哆啦的身子捏了捏,手感好到出乎意料,“那一共有几关呢?”
哆啦为难:“那我不知道呢,宁宁公主,拯救王子的道路上总有不知道多少个未知阻碍吧,这很正常呀~”
姜以宁:“你给了我一把宝剑,我还以为要打打杀杀的,结果只是让我装叉用?”
哆啦尖叫:“宝剑是屠龙用的!屠龙!这些小小关卡当然要靠公主的精神力量与智慧去解决啦~”
哆啦兴奋地朝下一座宫殿飞去,然而身后的姜以宁缺忽然闷哼一声。
哆啦紧急飞回:“你怎么啦,宁宁公主!”
姜以宁拄着宝剑,深深呼吸:“开始痛了。”
“啊啊啊,宁宁公主你还好吗!可以接受吗!”哆啦急得绕着她转圈,“第一关应该没有多痛吧!”
姜以宁:“大概……是急性阑尾炎那么痛。”
哆啦:“什么叫急性阑尾炎?”
姜以宁:“……算了。”
姜以宁又戳了它两下,走向第二个宫殿。
或许是由于第一关的引路人轻易被姜以宁认出来,第二关的引路人根本没有什么遮盖,就好好端端地站在那,手里拿着一块拼图,笑着和她打招呼。
邻居小王亲戚家的孩子,骆嘉言。
“你怎么也在这儿拦我。”姜以宁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脸上表情很淡,“骆嘉言,你该跟我是一头的。”
骆嘉言很高,右眼眼尾有一颗淡红色的小痣,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疏冷的气质氤氲在黑泠泠的眉眼中,是那种在学校门口遇到的,你看了一眼却不敢再看第二眼的帅哥。
如果不是相处下来,姜以宁也会觉得他和他的外表一样有欺骗性。
“宁宁,不管你做什么事,我一直都跟你站在一块。”骆嘉言启唇,一字一句地说,“但如果是阻拦你去找徐蔚然这件事,我一定会站在这里,成为你的绊脚石。”
姜以宁挑眉:“哦?你拼图都拿出来了。”
骆嘉言苦笑:“因为我知道拦不住你。但是宁宁,在你看向徐蔚然的道路上,也可以看看别人。”
姜以宁:“我现在是去救他,这不一样。”
骆嘉言固执道:“如果说,你要用手里的宝剑杀了我,才能打开这扇门呢?”
姜以宁沉默半晌:“骆嘉言,不要再犯错。拼图给我。”
闪着微光的拼图碎片飘到她眼前,姜以宁把手按了上去——
高二分班后的那年冬天,是姜以宁第一次和姥姥两个人过年。
可能是怕姜以宁在这种合家欢的时候伤心,姥姥一直在避免跟她谈论类似于团圆的字眼,并且除了正常买菜做饭的钱外,她特意拿出五百块钱,作为两个人的过年基金。
姜以宁没有推搡这笔钱,妈妈离开的第一个年,她和姥姥都需要适应。
她拿着钱,去批发市场买了许多红色喜庆的拉花、对联和福字。姜以宁甚至想,要给妈妈的遗照上也挂上红色的小花边,毕竟过年了,妈妈素素净净的过了一年,也应该热闹一点。
走到小区楼下时,姜以宁看见单元楼门口有个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的男生,背着画板,戴着黑色鸭舌帽,上面落满了雪。
姜以宁拎着袋子走进单元门,关门时顿了一下,问道:“你是在等人吗?”
男生闻言转过身,点了点头:“等我舅舅。”
今天京市特别冷,是入冬后最冷的一天。
天上还在不断地飘雪,姜以宁看着男生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耳朵,感觉有点可怜。
“你舅舅住几楼?”姜以宁感觉自己这样问一个男生,有点像骚扰人家似的,于是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我们这栋单元楼邻居间关系都挺好的,要是我认识你家人,可以帮你打电话问问。”
“今天太冷了,你站这么久很容易感冒。”
男生神色微怔,点了点头:“我舅舅姓王,叫王启路,住在四楼。”
姜以宁:“你就是王叔叔说,要在他家借住的男孩?”
“这么高了,还叫男孩啊?”姜以宁狐疑道,“现在小孩子长得都很高,你不会是一米八多的小学生吧?”
男生被逗笑,弯着唇角:“你真幽默。我叫骆嘉言,今年十七岁,现在转到美院附属高中上学,我舅舅家离得近,就在这借住一段时间。”
“我叫姜以宁,住在王叔叔家对面。”姜以宁也笑着自我介绍,“你跟我上来吧,先喝点热水,王叔叔他们可能去市场采买年货了,估计回来不会很早。”
骆嘉言没有推辞,跟着姜以宁上了楼。
王叔叔到姜以宁家领人时,看见骆嘉言正踩着凳子帮姜以宁挂拉花,姥姥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场景氛围十分和谐。
他想起自己妹妹说,嘉言这孩子性子凉薄不爱说话,看来实属片面。
自从被姜以宁在大雪中捡回家后,她和骆嘉言作为这栋单元楼里唯二两个高中生,偶尔一起上学,周末在一起写写作业,自然而然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除夕夜,姜以宁没让上了年纪的姥姥跟着守岁,早早把人哄上床睡觉后,姜以宁偷偷出了家门。
她在家里待着,总能想到妈妈。
这间房子里有妈妈的味道,有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淡化的情绪。
今年除夕格外冷,小区里现在也没人出来放鞭炮,姜以宁只能听见远处传来一星半点的鞭炮声,显得这个漆黑的夜晚更加寂寥。
那些映着红色灯笼和欢声笑语的窗户,家家户户整夜不熄的灯火,是阖家团圆时刻最吸引姜以宁的风景。
她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仰着的脖颈泛酸,才慢吞吞地吐了一口冒着白雾的叹息,把脸缩回围巾里,继续围着小区绕圈。
姜以宁刚走到小区花坛背面,连一圈都没绕完时,看见了骆嘉言。
他正蹲在那,直勾勾的盯着看一只冻僵的小猫。
“骆嘉言。”姜以宁走到他面前,“大晚上不在家里过年,在这干嘛。”
“我刚刚出来散步,碰到它了。”骆嘉言抬起头,鼻尖很红,“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不试试怎么知道。”姜以宁把围巾扯下来,弯腰把冻僵的小猫裹住,抱进怀里,“尽人事听天命嘛。”
骆嘉言跟着姜以宁,两个人把小猫抱到距离最近的单元楼门口。
“大年三十晚上,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姜以宁问骆嘉言,“脸色还这么差。”
“没有。”骆嘉言咳了声,白色的哈气便涌出来,睨她,“你不也出来了。”
“因为家里就只有姥姥,早点关灯让她睡觉,不想让她大晚上熬夜。”姜以宁极为坦诚,“我心情不太好,出来走走。”
“怎么了。”骆嘉言问。
“这是我妈妈去世后过的第一个年。”姜以宁声音顿了下,错过骆嘉言的眼神,望向虚无的夜空,“有点想她。”
骆嘉言沉默几秒:“我也不开心,我父母离婚了,我爸出国,我妈再婚,现在怎么看我都是他们的负担,谁都不想管我。在舅舅家过年,也挺累赘的。”
外面风雪很大,两个孤单小孩再加一只没人要的小猫,忽然在这个世界上产生了很强的共振和链接。
“如果它能活下来,我们一起养它吧。”骆嘉言忽然开口,“不要让它再被丢下了。”
“好。”
姜以宁话音刚落,天空上忽然炸开了炫丽的烟花。远处和近处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刚刚寂寥无比的夜晚瞬间鲜活起来。
骆嘉言看了眼表,温声道:“姜以宁,新年快乐。”
姜以宁怀中的小猫轻轻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声。
两人相视一笑。
“新年快乐,骆嘉言,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