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宁再睁眼时，眼前是卢青清明媚的笑脸。
“怎么样，宁宁公主，我这块拼图是不是让你受益匪浅？”卢青清朝她做鬼脸，俏皮道，“二桃杀三士，二男争一女，你们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姜以宁满脑子问号：“你在说什么？这块拼图最后是徐蔚然把我拉进树林里。”
卢青清啊了声，脸色一变，但瞬间恢复如常：“好吧，我随便说说嘛，你也知道上高中时我语文最不好了。”
姜以宁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这种莫名的怪异感从何而来。卢青清哼着歌把大门打开，拼图直接扔进她怀里：“快点去吧，只剩下最后一块拼图了，徐蔚然还在等你。”
比上一次的疼痛强十倍不止。
哆啦看着面色苍白的姜以宁，着急地扑腾着翅膀：“你没事吧宁宁公主，还能不能坚持？生命值就剩70%啦！”
“没问题，”姜以宁呼出一口浊气，“马上就要结束了。”
最后一块拼图守关人所在的宫殿明显距离城堡更近，姜以宁走了很久才走到宫殿门口。
殿门开着，没有人站在门口等她，也没有人或真心或假意地站出来，喊上一句宁宁公主不要去。
姜以宁眼前只有大门敞开的宫殿，等待着来人的抉择。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握紧手中剑，走进宫殿之中。
“你来了，宁宁。”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姜以宁身体猛地一震，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瞬间失声。
眼泪比声音先一步落下。
“姥姥。”
慈祥的小老太太拄着拐棍，笑眯眯地朝她走来：“怎么哭啦，我的宝贝宁宁？”
“没事，我只是太久没见您了……”姜以宁哽咽着，拉住姥姥的手，视线胶着在面前的姥姥身上，不舍得移开半分。
“哦呦，我的宁宁怎么穿的破破烂烂，像个小管道工呀？”姥姥笑着去擦姜以宁的泪珠，“小公主应该穿的漂漂亮亮的，是不是姥姥走了之后，你过得不好？”
“没有！”姜以宁拼命摇头，“我按时吃饭睡觉，努力工作，赚了很多钱，想着给您和妈妈都换一个条件更好的墓园。”
“傻丫头，对自己好点。”
姥姥笑容顿了下，朝后退了一步，开始执行守关人的职责，假装板起脸：“宁宁小公主，我是本关的守关人。”
姜以宁：“姥姥，您要阻拦我吗？”
姥姥摇头：“不，我支持你。宁宁，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我的宝贝宁宁要做世界上最自由快乐的小女孩，不被任何事情束缚。”
一块拼图递到姜以宁面前，柔和的白光把她拉进最后的回忆中——
///
临近高考，教室窗外的蝉鸣吱吱声不停，像为高三生们吹奏起战斗的号角。教室内没有空调，几台电风扇日夜工作，扭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涩响，配合着蝉鸣声，足以让人心烦。
然而刷题的学生浑然不觉，只有验算时错误的公式和解不出的几何才会让他们轻皱眉头，最后的时光，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姜以宁正在低头改试卷上的错题，她和刘莳互换了一套理综卷子，互相判了分数，由于难度比照四模考试卷子，成绩都不是很理想。
两人互相安慰地点点头，高考临近，心态比什么都重要，在几道难题上垂头丧气没有意义，找到解法才是关键。
扣扣。
班主任在门板敲了两下，引起小部分人的注意，她轻咳一声：“姜以宁，你出来一下。”
其他同学又把头低了下去。
姜以宁啊，高三这一年窜上来的黑马。虽然之前的成绩也还不错，但现在各科成绩都能排进年级前五十，综合成绩更是十分可观。
纵使她内向的性子一如往常，但同学们对她早已刮目相看。
班主任找她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语文老师觉得她作文写得好，印了几十份让他们传阅，或者化学老师找她谈谈心，为什么这几门里最弱的居然是化学？
没有人把姜以宁这个夏日燥热下午的离去当成什么事。
也没有人在意，姜以宁没有回来。
……
她是怎么离开教室的呢？
姜以宁不记得，她只是机械地在大街上飞速奔跑，风声呼呼从她耳边擦过，恍惚让她想起母亲哭泣时的呜咽。
今天京市最高温度达到39度，是整个夏天最热的一天。姜以宁的皮肤被太阳炙烤地发痛，脸颊上的汗水和流水混杂在一起，被她用手背囫囵地擦了干净。
班主任给她的校服裤子口袋里塞了几百块钱，让她打车去医院，晚些时候班主任再到医院看望姥姥。姜以宁想把钱还回去，但她身上确实没钱，也不知道姥姥什么情况，只得收下了班主任的心意，鞠了个超过九十度的躬，转身跑出了学校。
在办公室时，她听见老师打电话，断断续续听见摔倒、在家、危险这样的字眼，平时敏捷迅速的大脑此时却难以做出反应，似乎听不懂一般。
也不需要做出什么反应，毕竟老师难看的脸色，比任何语言都有效。
她仍然在奔跑，没有坐公交也没有打出租车，姜以宁任何一分钟都不能等待。她亦不能让自己停下来，静止只会带来无尽的恐慌。
停下来，会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残忍和空空荡荡。
姜以宁跑到医院时已是大汗淋漓，额前碎发顺着鬓发的生长方向贴着，湿漉漉的，和她的眼睛一样湿漉漉。
护士姐姐很贴心地给她拿来纸巾和温水，温声安抚她：“你姥姥在抢救呢，只是在家里摔跤磕到头，抢救成功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你家里人什么时候到？”
姜以宁怔怔地看着她，脸上没有悲痛神色，泪珠却啪的一声掉落。
“我家没有别人了。”
她轻声说，“我妈妈去世了，从记事起我就没有爸爸。”
护士瞬间手足无措，哑然：“……对不起。”
姜以宁飞快地擦掉眼泪，换上平时那副好学生的模样，嘴角很牵强地勾起一点笑，“没关系姐姐，我习惯了。我姥姥就拜托你们了。”
“请你们全力抢救，我现在没有钱，但是我可以打欠条。”
她急切道，“我学习很好的，马上高考也可以考入一所很好的大学，我会勤工俭学还钱。”
“……求求你们。”姜以宁没忍住，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豆大的泪珠砸在深色的校服裤，“求求你。”
护士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给出任何承诺。
手术室抢救的灯一直亮着。
……
班主任带着刘莳和徐蔚然赶到时，只看到姜以宁坐在手术室门口的等待区，抢救室的灯没亮，漆黑一片。
不远处的护士站见终于有成年人过来，赶忙拉住班主任，轻声说着下午的情况。刘莳跟在徐蔚然身后，大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宁宁！姥姥怎么样！”
姜以宁像一块木头，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宁宁，你说话呀！”见姜以宁一直没有反应，刘莳急得来回踱步，站在旁边的徐蔚然一向爱笑的脸上头一次没了笑容，他垂头看着姜以宁，嘴唇微动，叫她的名字。
“姜以宁。”他说。
“抬头，姜以宁。”
看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刘莳在旁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轻轻揉搓，“手怎么这么凉啊，宁宁。”
徐蔚然在她面前蹲下，平视姜以宁的眼睛：“姜以宁，来的路上班主任说了你家的事情，作为班级干部，我以后会和刘莳一起轮班照顾姥姥，保障你的休息。”
“正常去参加高考，不要被影响。”
“医疗费 、住院费还有后续的看护费用，你都不用担心，我会……”徐蔚然顿了顿，话锋一转，“我们会想办法，众筹或者匿名捐款，你不要有负担。”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她面前，“拿去应急。”
姜以宁的身子轻轻动了动。
钱啊，有钱真好。
可以轻言许诺，可以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别人面前，可以买来昂贵的药物挽救岌岌可危的生命。
“徐蔚然。”姜以宁的语气很淡，盯着他的手腕看，“你的手表很贵吧，我听前座的男生说，你的表在小城市可以买一间房。”
“有钱人都像你这样乐善好施，对不对？”
“决定别人的命运，随随便便可以揭开别人的伤疤去众筹捐款。”姜以宁抬起头，涕泗横流，表情倔强又崩溃，“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怜悯我？”
“你的卡里有多少钱？三十万、五十万还是一百万？能买我姥姥的命吗？”
姜以宁知道自己现在歇斯底里的模样和疯子没有两样，她没有逻辑，只有满腔情绪颠三倒四、横冲直撞，没有出口。
“我姥姥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我了！于是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觉得终于可以无所谓地磋磨我的尊严了吗！”
徐蔚然面容肃谨，隐隐发白，刘莳已经控制不住崩溃的姜以宁。她站起来拎起徐蔚然的衣领，重重地抵在医院白色的墙壁上。
眼泪簌簌地从她眼眶里滚落。
自卑、怨怼、愤怒，以及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无能为力，几乎淹没了姜以宁。
“徐蔚然，你早就该给我钱。”姜以宁嘴唇发抖，烂红眼尾止不住地流下泪珠，嘶哑着开口，“在我爸离开我妈时，我妈出车祸时。”
“在我还有个家时。”
“而不是现在。”
可怜的宁宁情绪暴走
可怜的然哥殃及池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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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Jigsaw（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