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芙紧捏着拳头，在一旁坐立不安，来回踱步，见晏今断开流光链接，收起法杖，立刻凑上来，询问道。
“怎么样，我姨妈她没事吧？”
晏今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曲子中，不自觉愣神而皱起的眉头，却让梅芙担忧得不知所措，意识到这点，她努力露出个轻松的表情，看向塌上半靠着的伊芙琳说道：“没事，她应该马上就会醒来。”
没多久，伊芙琳悠悠睁开眼，愣住半刻，似乎并不清楚情况，她疑惑地开口问道：“梅芙，还有瓦妮莎大师，我这是怎么了……”
在梅芙的解释后，伊芙琳拍了下脑袋，脸颊透出一抹红，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原本在这儿等着，不知为何睡着了，原来是陷入梦魇了么……”
“瓦妮莎大师，伊芙琳姨妈的梦中到底有什么？是……”梅芙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她还记得曾经晏今进入她的梦中，看到的一切，因此害怕伊芙琳也有相同的遭遇，害怕邪神会找上伊芙琳。
“不是邪神。”晏今摇头，转而看向伊芙琳，问道：“我从你的梦中，看见一个小女孩在跳舞，你为她弹奏钢琴伴奏，你还有印象吗？”
“小女孩……跳舞……”
伊芙琳呢喃着，她的瞳孔一下失去焦距，而后皱了皱眉，伸出手按压太阳穴，拒绝梅芙的上前关怀的好意，撑起起身来，慢慢走到房间的角落里，那儿有架被罩住的风琴。
她将琴罩取下，伸出手在琴键上抚摸着，而后落座，她深呼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下定某种决心。
随后，缓慢柔和的琴音传出，与晏今在梦中听到的别无二致，但伊芙琳只弹了两句便停下了。
“这是什么曲子，我也是学了好多年钢琴，竟然完全没有听过，难道是伊芙琳姨妈写的曲子，怎么以前也没有听你弹过。”梅芙不明所以，她只是鼓着掌，赞叹道。
没有来源的曲子？
晏今若有所思地盯着伊芙琳，少女的演出，伊芙琳的梦，梦中跳舞的少女，巧合的曲子，以及少女脖颈后的符文法阵，这一切都在说明伊芙琳与这件事有关联。
伊芙琳没有注意到晏今的目光，她仍在努力回忆着，“这首曲子，不，应该说这两句旋律，从小的时候起，便不时在我脑海中回响，但我一直不知道它的来源。
“直到瓦妮莎大师提起，跳舞的小女孩，我才想起来，在我小的时候，曾在一个集市上，遇到过一个卖玩偶的商人，他的玩偶摊子上，有许许多多精美的玩偶和玩偶屋，但没有人光顾。
“他有一个很特别的玩偶屋，像是一个小剧院，里头有个小女孩玩偶在跳舞，伴奏的曲子就是这个，只有这两句，并不是完整的曲子。
“我很想要那个跳舞的玩偶，但那个商人说这不是卖给我的玩偶，再之后，那个商人就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集市一样。”
“玩偶商人。”梅芙小声说道，她沉思片刻，又恍然大悟问道：“是香料市场的玩偶商人吗？”
“对，你怎么知道？”伊芙琳点头，见梅芙摇头，也没太在意，转而聊起以前的事情来，“那个时候，梅芙还小，特别喜欢这种小玩偶，我也是因为听说她喜欢，才特别留意到玩偶商人，想着能买一个送给她，大概就是这样，瓦妮莎大师，是有什么头绪吗？”
这边晏今却是头脑风暴中，伊芙琳的童年小故事，隐藏着太多的线索。
根据她的描述，这个玩偶商人售卖的玩偶，很可能不是玩偶，而是灵偶，所谓玩偶屋也是灵偶屋，以及这个特别的曲子，少女们的演出，很可能就与这个玩偶商人相关。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遇见这个玩偶商人的吗？”晏今双手抱臂，半眯着眼问道。
“应该是……我第一次来红之都……”说起这段回忆，伊芙琳有些怀念，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城市，对一切都很好奇，那个时候姐姐也仍在世。
“伊芙琳姨妈是在我五岁那年，跟着外祖父一起来到红之都，也就是……”梅芙面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艰难地蹦出几个字：“12年前。”
12年前，法塔家发生大火，梅芙和肯尼斯的父母不幸丧生，这件事背后很可能是人为，晏今曾经也在梅芙的梦中，见到过法塔家不该存在的高级无影骑士。
伊芙琳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平息她的忧伤。
看来，这一切都要知道12年前发生过什么。
***
次日。
晏今装着莱利工作间的仪器，来到红影执法位于红枫街的驻点，这里是他被监守的地方。
莱利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好几天，或许是红影执法实在没能找到什么线索，亦或是见他表现良好，同意他在监守屋制备些药剂，便托潘妮将药剂店的仪器带过来。
见莱利的日子，还算好过，潘妮便放心回到药剂店，一时间走不开人，所以这差事便归了拥有储物宝具的晏今。
“你相信不是我干的吗？”莱利摆弄着晏今放下的仪器，将他们一一组装好，摩挲着小天平的底座，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我相信你。”晏今的语气很坚定，在她这几日的调查下，这案件已经有了方向，虽然还不知幕后黑手是谁，但肯定不是莱利。
“可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还被关在这里，我都有些怀疑……毕竟我没有梦游的记忆。”莱利叹了口气，垂着头说道。
晏今已经有些了解他的性格，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相信我，不是你，你一定没事的。”
“一定没事，这么笃定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晏今回头，发现红执法正靠在门边，盯着她，眼神中充满着审视。
不是，这哥们咋神出鬼没的。
“说说，为何如此自信。”他大步走进房间，一把拉开边上的椅子坐下，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抬了抬下巴。
晏今：“……”
于是，在红执法冷咧的目光中，晏今将这几日的调查一一道来，顺便将自己对这件事的猜测告知。
在她说明的过程中，他的姿势也逐渐正襟危坐，面色也凝重起来，直到晏今说出她怀疑光明教会的阿迦莎与此事有关，他才抬起手臂打断晏今的大胆臆测。
“这件事跟她们无关，这点我可以保证，光明教会的曙光教派，在红之都设立的曙光教堂，是曙光使者晋升为光明圣女的力量之一，她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放弃红之都的信仰支持。”红执法说着，指骨敲击着桌面，倒是将一旁装作听不见的莱利，吓得不轻。
光明教会的光明圣女，并非神明光明圣女，只是其在神眷大陆的执掌者，类似安摩罗德城红魔教会主教的权力层级。
红之都的主教，只是副主教，这也是晏今前不久从报纸上了解到的信息。
这么说，这二人值得信任。
“但符文法阵和你提到的玩偶商人，或许真的是案件的关键点。”红执法猛地起身，那头莱利手没拿稳，玻璃试剂掉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连连说抱歉，红执法才转回被吸引过去的脑袋，看向晏今：“走，跟我去个地方。”
之后，便风一般地将晏今拉走。
“我们这是要去香料市场？”晏今努力控制自己不用无影身，跟上红执法的脚步，问道。
她猜测或许红执法要去找寻玩偶商人的下落。
“不，过去那么久，香料市场也修整数次，不太可能找到那个商人，但从他是个雕刻师这条线，估计能找到线索。”红执法注意到晏今呼出的粗气，于是刻意放慢速度，继续解释道。
“红之都的神眷者都有记录，除非他是非法潜入的邪神眷者，当然他是雕刻师就排除了这点，既然是雕刻师，就能在当年的档案中，找到线索。”
对啊，红之都是红的领域，作为光明教会的神眷者，从数量上也容易锁定，不会说是大海捞针。
不过，晏今没想到这一茬，也是情有可原，要知道这种信息，可不是她这种小公民能查阅的。
“好了，我们到了。”红执法带着晏今，一路特权，穿过无数红影执法看守的障碍，来到这位于中央街区的档案存放地点。
不愧是红影执法的统领。
红执法推开档案室厚重的大门，仅仅是在油灯的映照下，晏今也一下看清着浩瀚如图书馆般的档案室，吃惊地张大嘴。
“这也太多了吧，要不叫点人手。”
“人手，腾不出来。”红执法也举起油灯，抬头望了望，赞同道：“确实很多，但如果知道具体的时间，倒是能减少许多工作量，你先前说伊芙琳女士什么时候见过那个玩偶商人。”
“12年前，大概是夏天，那个时候法塔家还没有发生大火。”这点是伊芙琳之后补充说起的时间。
“12年前……法塔家大火……圣狱……”红执法的表情一下愣住，不过没多久，他便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那就是圣狱之夜之前发生的事。”
圣狱之夜，这是晏今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上次是布鲁克斯提到，圣狱之夜后，西尔瓦诺狱的归属权从红影执法，变更为审判庭。
看来，圣狱之夜，应该是红影执法犯了什么错。
晏今小心翼翼看向，抱着一沓资料到桌上的红执法，见他表情严肃，明显心情不好，便将话都吞下，将注意力放到面前已经堆成山的资料前。
这一夜，注定无眠。
“……1012年3月17日，中级雕刻师丹尼尔.霍华德登记入城……持有动物形态灵偶3位……”
“……1012年5月11日，初级雕刻师珊迪.温特登记入城……持有人型灵偶2位……”
晏今将面前的资料一盖，扔到看完的资料堆里，晕乎乎的脑袋埋在桌上，重重叹了口气，手臂一撑，再次打起精神来，盯着面前泛黄的纸张出神。
她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信息，才会如此没有效率在这里翻看成山的资料。
灵偶只能用动物点灵，不能用人的灵魂，而少女演出事件中，明显那人是要抽出少女的灵魂，也就是说，这个雕刻师，或者说灵偶师，起码不是个菜鸟，而且极有可能是高级及以上的品级。
12年前，他来到红之都干什么，为何是12年前这么巧合的时间。
“圣狱之夜，发生了什么。”晏今探出头，望向同样在资料堆中的红执法，问道。
“圣狱之夜，12年前7月的一天晚上，那是红月前的最后一天，邪神眷者突然袭击西尔瓦诺狱，红影执法因事前未做出正确预判，损失惨重，不少人在此丧生，连芙蕾雅也……”红执法的声音一下顿住，翻看资料的动作也停下来，他的手在写着“……一12岁少女，在圣狱之夜中丧生……”的报纸上轻轻划过。
邪神眷者袭击西尔瓦诺狱，邪神眷者可太棒了。
“可以看到圣狱之夜的资料吗？”晏今一下激动起来。
红执法整理好心情，抬起头来，露出疑惑的神情看向她，“可以是可以，你怀疑这个玩偶商人与圣狱之夜有关？”
“嗯。”晏今重重点头。
她不相信如此高品级的灵偶师，来红之都，只是为了在集市售卖他的玩偶。
而后，红执法从档案室的深处，上锁的柜子中，抱出一叠资料，放在晏今面前，看她两眼放光的模样，无奈地笑道：“看吧。”
并不空阔的档案室，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窗外蛾眉月挂枝头，雾蒙蒙的水汽模糊着月光，又被乌云遮蔽。
“这些资料记录了当时西尔瓦诺狱关押的犯人，和审判庭支援后，被抓捕的邪神眷者信息……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红执法翻看着资料，遗憾地说道：“里面并没有名讳为雕刻师的神眷者。”
“……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晏今重新拿起翻看四五次的资料，目光迅速在纸上滑过，大脑飞速运转，随后猛地将资料一合，递给他，思索着说道：“正是没有什么问题，才有问题，看看前几页。”
“没有问题，才有问题。”红执法重复着这句话，接过资料，再次翻看起来，他反复翻看前几页，确认不是遗漏，恍然大悟说道：“这些资料，没有起因。”
“对，它只是单纯记录了圣狱之夜的事件经过，没有记录圣狱之夜发生的原因，也就是邪神眷者为什么要袭击西尔瓦诺狱。
“事后红影执法或者审判庭，肯定有对这些邪神眷者进行拷问，那么多邪神眷者，总有一两个会知道原因。”
而且，有心灵法师存在，根本不怕他们说假话。
“所以，有人刻意隐瞒圣狱之夜发生的原因。”红执法摩挲着下巴，大胆猜测道。
晏今点头，又从桌上拿起另一份资料，翻到最后，用手指着上面负责人的一栏，询问红执法：“亚尔维斯.森特斯，这人你认识吗？”
既然是负责人，或许他知道的更多。
红执法看清纸上的名字，眼睛一下瞪大，惊讶道。
“这是，审判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