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克斯.博伊德难道还活着。
晏今默念着，心下却是大为震惊，那日她分明亲眼看见，桑克斯被面具人召唤出的怪物吞食。
他难道也是假死？
河畔广场还在不断涌入人潮，晏今在人群中，几乎脚不沾地被推搡着，无法掌握方向，随着人流蠕动。
她伸长脑袋张望，目光聚集在不远处，人浪中起伏着的灰沿帽子，生怕一眨眼，它便消失在视线中。
“——呀喝——”
晏今不远处，惊心动魄的杂耍表演，掀起一波又一波热烈的呼喊声，鼓掌声，也吸引更多的人涌入。
五颜六色的斑驳色块，如山倒来。
那疑似桑克斯的男人，彻底不见踪影，将人跟丢的晏今，却仍旧淹没在人潮中，随波逐流，汇入河畔广场的长阶梯，那里通向河岸。
等到她眼冒金星地从人群中，获得一丝喘息，眼前已全然陌生。
玉白穹顶下，石柱分隔出紧罗密布的店铺，光线阴暗，煤油壁灯也无济于事，店铺中间，是长长的过道，望不见尽头。
“河畔广场底下竟然有这么大空间。”晏今有些震撼道。
浓烈的香料味钻入鼻子，大脑也清醒几分。
入目的店铺，售卖的皆是各色香料，开阔处小摊贩们簇拥着，摆着些小玩意儿，晏今身后则是通向光亮的出口，视野开阔许多，两侧是潺潺流淌的莱恩河，顶上便是石拱桥的桥洞和桥墩。
这里人比广场上少上许多，但也嘈杂非凡。
晃眼间，瞥见一身灰衣的人，捧着蓝色绣球，在人群中走走停停，四处张望着。
难道是桑克斯？
她立刻跟上去，没有汹涌人流的阻挡，没一会儿，便跟上那人。
“桑克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着叫出声。
那人回头，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死而复生，哪有那么容易。”她揉捻着太阳穴，叹了口气自嘲道。
怀疑先前在广场上看到的，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并不是桑克斯，而是错觉。
或许是因为里德安的事情，让她太过敏感。
她歇了一会儿，转身打算离开，却察觉到一道怪异的目光，像是发现猎物的野兽，目光炯炯。
顺着视线看去，不大的一个小姑娘正盯着她，阴暗的店铺中，她的眸子像是发着光的宝石。
相比她的眼神，她的装束更是奇怪。
黑色帽子缀着白色丝带花，红色卷发扎成长辫搭在胸前，黑色绸布堆叠而成的裙摆，荷叶边如浪花般滚动，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只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人气。
看见晏今望过来，她迈着小步走来，小皮鞋发出“哒哒”的响声，像是木头嗑在石板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一字一顿，漆黑的眼珠仍直愣愣地盯着她，没有眨一下，看得人莫名发颤。
晏今先是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张望一圈才看见，头顶写着“回声事务所”几个字。
原来她正光明正大站在人家店铺，又不进去。
回声事务所，听上去像是什么侦探事务所。
她抬眼，视线朝店铺内打量一圈，除了柜台，没有其它的售卖物，柜台后有一道帘子通往后方，显得私密感十足。
“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小姑娘的脸凑上来，在她身上四处闻嗅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见她后退两步，有些懊恼地冷哼了一声，撅着嘴说道：“寻人，寻物，调查……无论什么样的委托，钱到位，事到位，所以……你要委托吗？”
“我不是来委托的……”晏今摇头道，正想解释自己，只是路过。
“不是来委托的。”小姑娘的声音一下变得尖锐，眼睛滴溜一转，咧开嘴露出奇怪的笑容说道：“难道说，你是来找茬的。”
这小姑娘可真不讲理。
气氛倏然冷了下来，危险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店铺。
晏今不打算争论，准备离开。
“休想走，找茬的人都该打。” 小姑娘嘴里喃喃道，只见她的眼睛一下睁大，眼白部分变黑，看上去森然恐怖。
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深蓝近黑的虚影从她的头顶升起，逐渐膨胀，想要吞噬晏今。
“你们这些该死的人……”小姑娘的嘴不自然地张合，粗哑低沉的声音，四面环响。
晏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捏着黑水技能，预备随时走人。
没察觉地，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旁。
“塞雷娜，住手。”
来人正是桑克斯，他的装扮与先前晏今看到的并无二致，只是手上捧着的绣球花，因为一时间动作太焦急，已经不成样子。
塞雷娜收回虚影，恢复正常，见桑克斯一脸不悦，心虚地后退到角落里。
“她没有恶意，只是恶作剧。”桑克斯转身一脸尴尬地道歉，待看清晏今的脸，惊呼道：“瓦妮莎，怎么是你。”
晏今没有想到会是他，她惊讶道：“桑克斯，你竟然真的没死。”
“此事说来话长，先进来吧。”他一脸欣喜，撩起布帘，将晏今迎进店铺后方。
塞雷娜纠着绣球花瓣，偏头看过去，却被桑克斯瞪了回去，鼻子不满地“哼哼”声。
***
走过长长的廊道下楼，楼梯通向地下室，没有窗户，煤油灯光并不能照清每个地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桑克斯举着煤油灯，好奇地问道。
看来桑克斯对那封信并不知情，的确是面具人约的自己。
“我看到你买花，就跟了过来。”晏今斟酌着回答，并没有提到为何会来河畔广场，见他并没有半分怀疑，继续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雕刻师，我的神眷名讳。”他应声，停下脚步，将油灯递给晏今，掏出一柄花纹繁复的钥匙，插进锁眼拧动。
“吱呀——”
屋子没有亮光，一片漆黑。
“雕刻师……”晏今喃喃道。
她先前并未听说过这个神眷名讳，但不知道瓦妮莎是否知晓，她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有些乱，注意脚下。”桑克斯提醒到。
跟着他进屋，黑暗中，脚下传来软软的触感，她瞬间僵住。
举起油灯，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枚摊开一半卷轴，上面模糊地写着“……失踪……”，还未看清，桑克斯便继续说道：
“光明圣女的神眷名讳，制作小雕像，作为替身，那恶鬼品级比我高太多，只能出此下策，不过幸好你没事。”似乎对于当时丢下晏今，感到抱歉。
桑克斯划开火柴，点燃墙上的壁灯，屋子一下亮堂起来。
房间并不大，地上散乱着各色卷轴，四周都是顶着天花板高的柜子，一部分堆放着整理好的卷轴，另一部分上着锁。
“但替身被吞食，我还是昏迷了好几天，原本打算这两日联系上你……又赶上驻点重建，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请见谅。”桑克斯一脸歉意解释道。
“嗯。”晏今环视一周点头，能够看得出来。
接着桑克斯蹲在地上，从那一堆卷轴中翻找着，不一会儿，露出惊喜的表情：“找到了。”
一枚和上次类似的卷轴，只是颜色有些不同，他示意晏今接过。
“这次考核任务，意外牵涉邪神眷者，确实远超任务原本难度，因此，任务的最终品级会发生变更。”
看见晏今眼中的疑惑，桑克斯继续解释。
“委托任务对应神眷者的品级，再加上普通任务，总共五个品级，难度依次递增，一般来说考核都是初级任务，最多涉及到与初级神眷者战斗，高级邪神眷者参与的任务，通常都是高级以上。
但由于考核任务本身限制，最终任务品级从初级提升为中级。”
晏今打开卷轴，上面的任务说明并没有发生变化，任务奖励却变成30金和一枚中级经验石。
经验石品级提升了，这倒是件好事。
“虽然你并没有完成深海绿影的追加任务，深海绿影也被红影执法收缴，但珠宝商却表示认可。
所以，考核任务通过，恭喜你，瓦妮莎.米拉纳，成为我们的一员。”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呵呵，很开心。”想起背包里还热乎的深海绿影，她有些心虚地附和道。
“那萨拉斐尔夫人那边……”她记得这个任务是她和珠宝商共同委托。
“关于萨拉斐尔夫人，她在这件委托中有所隐瞒。”反光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神，他的声音突然低沉起来，“她从一处拍卖场获得深海绿影，在珠宝商找过去时，却谎称项链丢失，反而委托我们寻找，实际上她知晓项链的下落。”
“她为什么这么做？”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在你接下委托后，我们的成员秘密得知，萨拉斐尔夫人是因为拍卖场宣称深海绿影能够轻易影响渎神者，让其暴露在红影执法的视野中，才买下它，这可不是件光明的事儿，当珠宝商找来，她便顺口宣称项链已失踪。”
“原来是这样。”难怪红执法没有在萨拉斐尔夫人前后矛盾的事情上纠结，反而怀疑起接取委托的她来。
“不过，渎神者？”她注意到这个特别的称呼，询问道。
“对，背弃原本信仰的人，称之为渎神者，这在百年前可是重罪，当然在如今蒸汽革命热潮下，这也算不得什么。”桑克斯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晏今想到伊芙琳在信仰系统中-99的发展评价。
难道是指的渎神者吗？
因为背弃神明，所以被神明厌弃。
“所以，她认为伊芙琳是渎神者，但这有什么用呢？”她不是很明白萨拉斐尔夫人这样折腾的用意。
桑克斯推了推眼睛，若有所思说：“或许是为了影响她的名誉，要知道那些老旧的贵族们，可看不得这些，事实上，深海绿影没有那样的作用，那只是拍卖场的噱头罢了。”
也许并不是噱头。
“好了，现在该去兑换你的奖励。”桑克斯转身，伸手在柜里内壁上摩挲片刻，只听得“卡啦卡啦”声响起，书柜退开，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
“走吧。”桑克斯推开暗门，接过油灯，领着晏今进入地道。
逼仄的地道，光线微弱，只有石壁上隔上老远亮着光，聊胜于无。
“香料市场的联络点通过地道，与其它联络点互通，不过这都不是最终的目的。”桑克斯的背影拉得老长，语气带着一丝神秘。
他们走了许久，晏今能够感知到地道越来越深，连石壁上渗出的水珠也带着冷冷的气息。
“红之都还有其它联络点？”晏今反问。
“对，这些之后再告诉你。”桑克斯点头，语气带着笑意：“我们马上到了。”
地道变得开阔起来，隐隐有光亮从远处透出，有细微的潺潺水声传来。
不久，她们来到一处间室。
“这里是。”晏今惊讶。
间室并不大，四周石壁光斑微动，顶上透着数道光，照在间室的正中央。
这里看上去像一处水下洞穴。
“这里是银月湖底下，兑换奖励的地方。”桑克斯解释道，抬眼看向间室中央。
他们竟然走了这么远，银月湖是红之都郊外的一处湖泊，离佛莱姆街区不远。
晏今也顺着视线看去，那里有一座黑金色的石刻，石刻中央是一个怀抱大小的箱子，上方镶嵌着拳头大的蓝色宝石，光线照在宝石上，璀璨炫目。
看上去像是游戏中的宝箱。
“蚀月宝箱。”桑克斯走进些，示意她将刚才的卷轴递过来，摊开卷轴，顷刻间，便有光线汇聚成束穿透宝石，散射在卷轴上，如同扫描般，不一会儿，宝石发出炫光，光束也消失不见。
“受不可抗力影响，我们丢失了经验的来源，幸好先驱者从各处发现蚀月宝箱，能够产生经验石，作为替代。”桑克斯感叹道。
“蚀月宝箱能够判定任务完成与否，产生对应的任务奖励，至于它的原理……”桑克斯摇头，“我也不清楚。”
看来是系统在游戏大陆中的投射，晏今猜想。
“喏，一枚中级经验石，蚀月宝箱从不会出错。”桑克斯打开箱子，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枚青色的经验石。
因为是考核任务，委托书有他们两人的名字，桑克斯才能替她进行验证兑换。
也就是说，以后完成的委托，她都要来这地底下兑换，而且还要先在事务所预约时段，避免与其他人冲突。
晏今接过经验石，跟着桑克斯离开间室，顺着地道出去，她注意到与来时，有些不同。
“好了，现在是时候让你了解组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