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染本以为要多费些唇舌,毕竟顾月丞很执拗,他一直都那么难缠。但没想到顾月丞主动放开了他。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顾月丞竟然打开了门。他将眼药水塞给他:
“你走吧。”
顾月丞站在门边。
门外有一丝光亮照进来。
周时染握紧手中的眼药水,虽然不可思议,他竟然就这样放过他!但他还是毫不犹豫转身走出了大门,离开了这里。
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外面阳光刺眼,周时染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
顾月丞看着他的背影跌跌撞撞走到走廊上。
周时染根本不敢回自己的酒店房间,害怕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那样他就真的跑不了了!
他只好顺着人流一起往外走。
周时染扶着栏杆和墙壁慢慢闲逛,人群在他周身错身而过。外面阳光正好,周时染吹着海风,倒真有点来旅游的感觉了。
等到眼睛慢慢恢复点清明,周时染就察觉到顾月丞一直在身后跟着他。
他就像一个幽灵,周时染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但他离得很远,慢慢地跟了他一路。
周时染不动声色,仍旧是漫无目的地晃荡。两人一前一后,等到走进一个人多的广场,周时染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顾月丞失去了他的踪迹。
等周时染再出来的时候,看到顾月丞已经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靠在墙壁上——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他应该不会再来纠缠他了,他放过他了!周时染解决了所有的事情,这样他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他忽略了心底的那点不安,立即返身回酒店,匆匆拿走了自己的行李箱。
周时染没有回去家里,而是坐飞机直接不远万里到了剧组——那速度快得就跟有人在身后追杀他似的!
直到周时染到了山清水秀的蜀山,这才放下心来。
他把在澳-门发生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专心致志地拍戏。
大自然最是能慰藉人的心灵,满眼都是生机盎然的绿意。周时染一边拍摄一边游山玩水,短短一个月,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连带着看何以妍和贺琰都顺眼了。
周时染一有空就沉下心来琢磨大师兄这个角色。
这期间那两人无孔不入地想要来找他的茬儿,但都被他和安若素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周时染甚至有种错觉,现在的他简直就是无坚不摧百毒不侵!
时间很快来到了萧暮寒要“堕天”的那一刻。
这一幕是重头戏,也是全剧的转折点,从此以后剧情急转直下。导演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和剧组严阵以待。
周时染化好妆站在悬崖之巅默念着台词,各方都已就位——先是经历一番正道和魔道激烈的唇枪舌剑——
然后萧暮寒从高高的众天之界跌落。
也就是他要从悬崖上面跌落下去,而且是背朝下脸朝上方。
周时染反复确认过威亚和道具没有问题。
悬崖有十丈高,他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恐惧,眼睛一闭,一咬牙,纵身一跃!
周时染跳下了悬崖,然后睁开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大风在耳边“呼呼”地刮!
他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风猎猎吹得他衣袂纷飞像团燃尽的火。
导演没有喊停!有些工作人影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因为导演比较有追求,想要拍出尽善尽美的感觉,所以让人真跳悬崖!
他们都觉得这个要求其实无理,但没想到周时染真的一咬牙跳了!还真是不要命!
而且剧本上其实并没有写着要他笑——
但萧暮寒前期太苦闷,也太压抑,到了堕天这一刻反而尽情释放!他笑得张狂,笑得肆意,笑得令人胆寒!
所有人都为他惋惜,但只有他知道这是浴火重生!
他终于可以做他自己。
他不想再做骄矜为善的“正道之光”,他一把撕下了面具,只想做个张扬肆意的邪祟!——哪怕最后的结局是粉身碎骨!他就是坏,他不想装作好人,索性坏个彻底!
从此以后成了三界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所以这一笑反而成了点睛之笔。因为他是自甘堕落!
周时染被拉上来的时候,导演拍着他的肩难得开怀大笑!
这么重要的一条竟然一次过!导演经过这段时间对周时染也有很大的改观!
他很敬业,演技也出乎意料的好,而且周时染拍戏很认真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这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新星。
就连何以妍看了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周时染为了拍这部戏能豁出去到这份儿上!贺琰站在山巅面色惨白。为什么?明明他才是男主角啊!
但为什么大家都把目光放在周时染身上,导演甚至一次也没有夸过他!他又恨又妒!凭什么?!
山顶上温度低,周时染又在悬崖上挂了这么些时候,安若素赶紧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热水给他暖暖身子。周时染接过,向她温柔道谢。
安若素忍不住眼角泛红,她仿佛找到了当年周时染的那一点影子。
她心想,学长,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这一趟心满意足的蜀山之行完美收官。
周时染甚至还有些留恋。他终于明白,他其实并不是讨厌娱乐圈本身,而是讨厌娱乐圈复杂的人和事,你倾我轧使尽下流手段。周时染喜欢拍戏,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安安静静地拍戏也不错。
接下来他们还得回到横店继续拍戏。
但导演考虑到舟车劳顿反而适得其反,特意准许演员们休息几天调整好状态再回来拍戏。
*
周时染回到家,家里还是老样子。
清清冷冷的。
他也没在意,反正住不长。周时染扔掉行李倒头就睡。这段时间神经一直紧绷着。到家之后,才感觉时间的流逝缓慢下来。
睡了一下午,终于恢复了点精力。周时染一觉醒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他看着窗外橘红色的斜阳发了会儿呆。
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紧接着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蹦跶起来开始收拾行李。他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周时染想着还是换一个地方的好。
经历过上次的事,他觉得这里的确不大安全了,也乱。至少得换个有智能门锁的地方吧!
所以趁着这几天他干脆搬个家好了!
说动手就动手,周时染将衣柜里的衣服一股脑儿地折起放进行李箱里,他不是个细心的人。但是放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
周时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去隔壁敲了敲陈玉铎的门。
他心想他们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曾经一度他还把他当朋友,要走了说句“再见”是应该的。
但是他敲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这个点了,陈玉铎也许还在加班?说不清楚为什么,周时染松了口气。也是,他是拼命三郎的工作狂,指不定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周时染只得反身继续整理东西。
到了晚上接近九点的时候,陈玉铎终于下班回来了。
他捏了捏有些疲累的眉心,拖动脚步习惯性地先去周时染门口看看他有没有回来?这一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楼道里的灯坏了,但是今天却从门口泻出一丝暖光。周时染的门居然开着?!
他回来了!
陈玉铎掩饰不住地一阵欣喜!他连忙走过去,两人异口同声道,“你回来了?”
但是等陈玉铎看清门内的景象——笑容戛然而止!
公寓里面都快被搬空了,周时染正在整理行李,陈玉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公文包就这样掉落在地。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
他脱口而出道,“你要走?”
周时染以为他是太累了,赶紧帮他捡起地上的公文包。他点点头道,“嗯。”
“这里太不安全了。”
他有些尴尬地又加了句,“你也别住这儿了,上下班不方便。”
“......”
本来陈玉铎就是为了他才搬到这里来的。现在他要走了,自然也没必要住在这儿。周时染觉得他委屈了。
他没有问陈玉铎那天他去澳-门的事是不是他告诉顾月丞的?但是周时染想通了,不管他们关系再如何好,陈玉铎应该还是顾月丞那一方的人。
他始终是帮着他的。
什么策反?是他太天真了。
顾月丞是他老板,付他工资,相当于是衣食父母,又怎么可能“背叛”他呢?
周时染捡起包后不自觉地拉开了点距离。
陈玉铎察觉到他的疏远,心里浮现出一丝痛苦。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和顾月丞承受同样的痛苦!周时染总是这样,让他们备受煎熬,但他自己却毫不知情。
你甚至无法因为这个责怪他。
因为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陈玉铎突然失了力气,掩饰性地扶了扶眼镜,“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时染不假思索,“大概就这一两天吧!”
“......这么快。”
陈玉铎不忘问他,“那你找好房子了吗?”
周时染只好摇摇头,“还没呢!”,没想到陈玉铎主动道,“我帮你找吧!”
周时染有些惊讶,下意识抗拒道,“不用了!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找就可以了!”
他不想再和他,或者说再和顾月丞扯上任何关系了!
但没想到陈玉铎出奇地坚持。周时染没办法拗不过他,最终只好同意。算了,省得他到时候提着行李箱再被房东骗!
陈玉铎的动作很快,而且业务能力相当出色,隔天就帮他物色好了市中心的一幢房子。地段寸土寸金,而且数字还很吉利!在十八层。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能俯瞰整座城市。
他大概有特殊的渠道,周时染本以为无法承担,但没想到价格出乎意料的低。
这真的是个话不多说干实事儿的人啊!
周时染再次感慨,顾月丞能有这么个助理,简直是捡到宝了!
他再讨厌顾月丞,这下也不能对陈玉铎有偏见了,周时染给他泡杯热茶,“谢谢你!”,他露出真挚笑意。
陈玉铎不知怎么的心情也变好。
周时染思前想后问了句,“你还打算住那儿吗?”
陈玉铎有些难言的沉默,“我......看了再说”,他怎么样其实真的没关系的。
他看着周时染整理行李入住,其实他心里有个不齿的想法,他想再住他隔壁。但这回他没有任何的理由了。
他没有理由再呆在他身边,只好力所能及地帮他做些事情。
周时染搬走后,陈玉铎又在那个老破小住了一段日子。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搬。只要再住一段日子,再住一段日子就可以了。他有时候会站在周时染公寓的窗外。
门已经关了,东西也搬空了,望进去冷冰冰的有一丝陌生。
陈玉铎突然有些受不了,他和周时染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挺愉快的时光。人去茶凉,他甚至还能记起周时染坐在沙发上背台词的样子。
那段偶然的邂逅太美好,但现在整间公寓再也找不出一丝当初的痕迹。
后来他才明白,有感情的是人,并不是房子。他喜欢站在公寓门口,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想通这个之后,陈玉铎毫不犹豫从老旧的公寓搬走了。
时光静静的,仿佛从没来过。
*
周时染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座宽敞的新房子,他紧接着就得开工了。
剧组齐心协力好几个月,等到《倾世》这部大ip拍到一半正要收尾的时候,此时却突然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惊天大消息——
他的公司倒闭了!
周时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