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去的话,抓紧时间逃跑吧。”
罗漠这辈子都没这么真诚地说过话。
“逃跑…我能去哪里呢?”
温思檀抱着沙发上旧玩具熊,低下了头。
“我要逃到哪去,才能不被抓到?”
罗漠沉默了。
邦白山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
和他有点像。
固执,冷漠,很少直接说出来,也从不收回说的话。
特别讨厌掉面子。
“你找个机会犯个错,让他把你开了就行。”
一阵沉默。
这小子怎么也这么固执。
还抱着玩具熊不开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今天忘记带蜂蜜回来垫底了。
罗漠清清嗓子,试探道。
“我和你一块去?”
蹭地抬头,眼睛亮了。
啧,这种屡试不爽的爽感是怎么回事。
有点糟糕。
“真的吗?”
“我看上去会骗人?”
“没有,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我要是觉得麻烦,就不会提出来了。”
罗漠伸了个懒腰,瞥了厨房一眼。
“有点饿。”
“我给你煮点,我手艺很好的。”
果然,开心起来连回应频率都不一样。
蜂蜜罐子养成日记。
罗漠望着系上围裙拿面粉的温思檀,默默思量,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邦白山的命令比他想的要来得晚。
可能是看了一圈发现还有个宣发部没有抓人扔进去。
也可能是给他点时间做思想工作。
走进房间,温思檀正在收拾行李。
“学校那边怎么说?”
“提前发放毕业证书。”
“那就好。你要把那箱子书都带去?”
“嗯。”
“可能会被审查,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只是些诗集……”
撅嘴了,开始委屈了。
罗漠耐下性子。
“他们就是翻翻看,不会没收。”
温思檀点点头。
没服气,但不反驳他。
那他就继续说了。
“衣服那边会统一,基本不会允许外出,不用带很多。”
角落里那一兜估计是温思檀全部的衣物,满满当当提起来肯定沉得要命。
温思檀又撅了撅嘴。
但还是把袋子拖过来整理了。
“想开点,最多待个一年半载。”
“嗯。你到时候会跟我回来吗?”
“会。但是我打算出去住。”
脑子里一晃而过白到刺眼的房间画面。
黑色衣服的人静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洛德斯克。
墙上白鸽衔着的橄榄枝染上一抹难以觉察的血色。
头疼欲裂。
罗漠捂住脑袋。
“你还好吗?”
温思檀扶住了他,语气焦急不安。
“我…经常做一个梦。一间惨白刺眼的房间里,我躺在病床上,是个半死不活的实验品。”
疼痛像浪花般短暂拍打他的大脑,又像潮水般缓缓褪去。
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思檀紧紧地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像母亲哄熟睡中的孩子一般。
柔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量,像船漂泊东南西北终将停靠的海湾。
他远不可能只是表面看到的这样。
可是他的温柔和安心是令狮子放松警惕的危险品,像猫咪。
一只会让狮子为他梳毛的猫咪。
“我没事,这可能是爆炸留下的后遗症,出现了一些幻觉。”
罗漠推推他。
那无边无际关于大海的想象急刹车。
温思檀松开他,认真地说:“你需要好好休息,最近一直在做噩梦呢。”
“是啊…噩梦。”
好认真的语气。
可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里回荡着你冰冷的声音,充斥着未端上桌的硝烟。
罗漠闭上眼,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都是假的。
这个人不可能会那么做。
就算这么做了,也可以阻止的。
一定可以的。
这是在乌城待的最后一个晚上。
罗漠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望着背对着自己,呼吸平稳的温思檀,有种恐惧感缠绕着他。
突然的翻身把他吓了一跳。
平复下心情,他撑起身子,打量着温思檀。
睡梦中微微扇动的细密睫毛,棕色微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无不象征着纯正的洛德斯克血统。
倘若真要承认,那这确实是一个迷人的家伙。可能是书读得太多,身上总有种落落寡欢的气质。
若是战争没有爆发,洛德斯克没有分裂,他一定是会叼着玫瑰写情诗,买下包厢的票请美丽的姑娘去听交响乐的人。
这样的呆子,能跟人体实验扯上什么关系。
他兀自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恐惧,准备躺回去继续睡。
这个时候,他对上了一双刚睁开还朦胧的眼。
温思檀醒了。
身上半压着一个他。
气氛有点尴尬。
罗漠懊恼不已,准备开口。
真醒的不是时候!
这但凡换个姿势都能解释一二。
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两句得了。
可是温思檀瞳孔聚了聚焦,手肘微撑上半身,下巴轻抵在了他左肩那块地方。
痒痒的,热热的,他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了。
“又做噩梦了吗?”
“…是的。”
快撑不住了,找个借口收回来。
“我想看看你睡了没,没想到你醒了。”
“我睡眠比较浅,有动静容易醒。”
“没事,快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温思檀点点头,重新躺了下去。
罗漠松了口气,坐回旁边,甩了甩撑得心慌的手。
“可以抱着我睡,说不定就不会做噩梦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不试怎么知道?”
又是这个思路闭环。
好明显的陷阱啊。
“快睡吧,让我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