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宓妃,已安然回归洛水深处。
这里与黄河的狂暴截然不同,清澈见底的流水缓缓徜徉,水底灵动的游鱼与莹润的卵石清晰可见,静谧的灵脉如同母亲的脉搏,温柔而有力地搏动着,散发出如水月光般宁静的清辉,滋养着这一方净土。
宓妃本想借此平息方才那场冲突带来的心潮起伏,梳理那混杂着愤怒、屈辱、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淡淡涩然的情绪。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沉入这片宁静,秘境之外传来的、属于黄河的狂暴波动便让她骤然蹙眉。
那滔天的怒意与彻底失控的水灵之力,如同脱缰的洪荒巨兽,正疯狂冲击着洛水与黄河交界的脆弱平衡!
眼看那浑浊的、充满毁灭力量的怒涛就要冲破束缚,席卷下游两岸肥沃的土地与密集的村落,无数生灵——那些依水而居、对她和河伯虔诚供奉的凡人——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宓妃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对河伯如此不顾后果、任性妄为的失望与愠怒,也有对无辜生灵的深切怜悯。
她与河伯之间的私怨是私怨,理念不合是不合,但苍生何辜,岂能成为他们神明争执的牺牲品?
宓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闪,已如一道划破雨幕的蓝色流光,出现在洛水与黄河那正被狂暴力量不断侵蚀的交界上空。
眼前是如同万千癫狂黄龙咆哮、欲要吞噬天地的黄河怒涛,浊浪排空,声威骇人。
与之相比,她月白色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但宓妃神情肃穆,不见丝毫惧色。
她双手于胸前结出古老而玄奥的法印,周身清光大盛,如同在昏天黑地中升起一轮清澈的明月!
洛书感应到主人的召唤与守护的意志,自她眉心识海飞旋而出,神文流转,道韵天成,瞬息间化作一道横跨天际、宽广无边的湛蓝光幕,如同最坚韧温柔的屏障,柔和却无比坚定地挡在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黄河之水前方。
清冽纯净的洛水神力,带着安抚与疏导的特性,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源源不断地注入那失控的浊浪之中。
以柔克刚,以秩序引导混乱,以清流梳理浊浪。
此时突然有一丝金光悄然融入其中,宓妃并未发觉。
那暴虐的、充满了河伯怒意的能量,在这纯净神力的浸润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了逆鳞,狂暴的冲击力被逐步化解,失控的流向被缓缓引入原有的河床正道。
宓妃想见此情景不经感叹。
若不是上次大战河伯实力未恢复,以她一人之力,难以强行疏导着承载了河伯无边怒火与磅礴神力的整个黄河的暴动!
一场足以淹没千里沃野、造成无数生灵涂炭的巨大灾劫,在她不惜自身损耗的干预下,被硬生生遏制在了爆发的前夕。
奔腾的黄河水虽然依旧汹涌,却已被重新约束在那熟悉的、饱受冲击的河道之内,暂时失去了那毁天灭地的威势。
做完这一切,宓妃独立于虚空,衣袂在残余的狂风中飘飞。
望着脚下那依旧在不甘地咆哮奔腾、却已无法越雷池一步的黄河水,心中唯有一声混杂着疲惫与了然的轻叹,这叹息轻得仿佛能被风雨吹散:
“真真是……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河伯一怒,便是江河倒悬,生灵涂炭。
她收回光华略显黯淡的洛书,身影再次隐入洛水深处。
回到静谧的秘境,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指尖轻轻抚过那颗在对抗混沌之劫时受损最重、至今布满蛛网般裂痕、光泽黯淡的蓝玉珠。
触手是一片沁入神魂的冰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洛水与黄河,一清一浊,本源迥异,即便因那天命般的姻缘而短暂交汇,也终有分离之日,难以真正相融。
就像她无法认同河伯那视众生为刍狗、以恐惧统治的法则,而河伯,恐怕也永远无法理解她这份“多余”的悲悯与坚持。
这段婚姻,于她而言,是始于交易,或许……更像是一场注定要渡的、令人身心俱疲的情劫。
如今劫波渡尽,她只觉身心俱疲,唯愿回归洛水的宁静,守护这一方清流与信仰她的子民。
秘境之外,天地间依旧暴雨如注,被约束的黄河怒涛在狭窄的河道内奔腾千里,发出沉闷而不甘的咆哮,仿佛其主宰此刻那无处宣泄、只能强行压抑的狂躁心境。
天地间的暴雨还在倾泻,但那已经是徒劳的挣扎。
黄河之水被强行约束在河道内,浊浪虽仍不甘地翻腾,却已失去了吞噬大地的力量。
宓妃耗尽神力回归洛水秘境时,并未立即沉入疗伤,她坐在水底玉座上,指尖轻抚着那枚布满裂痕的蓝玉珠,神色凝重。
她能感觉到,天地间的平衡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
紧接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穿透洛水的清冷,自天际倾泻而下。
那种热,不是凡火的温度,而是能灼烧神魂、焚毁法则的太阳真火!
宓妃霍然起身,月白色的衣袖挥开,水镜映照出秘境之外的景象。
只见原本暴雨如注的天空,突然晴朗。
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二轮太阳——那绝非普通的太阳,而是散发着狂暴金焰、带着毁灭意志的太阳!
然后是第三轮,第四轮……
当第十轮太阳同时高悬于九天之上时,整个洛水秘境都开始轻微震颤。
清澈的洛水表面升腾起细密的水汽,水温以惊人的速度升高,那些灵动游鱼开始不安地四处游窜,莹润的卵石表面出现了细微的龟裂。
“十日并出……”宓妃脸色彻底苍白,不是因为神力消耗,而是因为她认出了这天地异象背后的含义。
这是帝俊之子,十位太阳神鸟同时离开扶桑神树,肆意翱翔于天穹!
在古老的神话传承中,她知晓十日同现意味着什么——那是上古预言中的大灾劫,是连神明都难以抵挡的天地浩劫!
“河伯他……”宓妃突然想到什么,水镜画面转向黄河方向。
她看到了更骇人的景象。
那被约束在河道内的黄河之水,在十轮太阳的炙烤下,某些河段的巨浪被卷到半空,却并未落下,而是被一股无形的高温瞬间蒸发,连水汽都未留下!那绝非自然蒸发,而是太阳真火直接作用于水之本质的恐怖威能!
黄河正在被“烧干”!
但此刻她无暇顾及河伯的处境。
因为人间,已经化为炼狱。
水镜映照出的景象让宓妃的心揪紧。
大地龟裂,江河干涸,田野焦黑,山林燃起无法扑灭的天火。
无数凡人跪在龟裂的土地上祈求,老人、孩子、妇女在极度的干渴中痛苦死去,尸骸被烈日炙烤成焦炭。
哀鸿遍野的祈愿与绝望的哭喊汇聚成磅礴的念力,冲击着三界的秩序。
“众生何辜……”
宓妃喃喃自语,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想做些什么,但她清楚,自己的洛水神力在十日真火面前何其渺小。
她连约束黄河暴动都已耗尽大半神力,又如何对抗十轮太阳?
“或许……或许有谁能……”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后羿。
那位曾射落肆虐人间的凶兽凿齿、封豨的箭神。
传闻他拥有射穿苍穹的箭术,他的弓曾让诸神侧目。
就在宓妃思忖之际,水镜画面突然转向人间某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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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突生异样,十日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