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相对,梁嘉莉愣住。
她很不合时宜的走神:美我两大跳!
宋时沅认得她,大概了解点情况:“在哪。”
“可爱多,赶ppt呢。”梁嘉莉皱起脸,苦大深仇地说:“怪我讲错时间,刚才还吃了四份碎冰碗,拦都拦不住。”
“……”
宋时沅二话不说起身。
她今天难得把头发扎起来,高马尾,干练卷翘的发尾将颈部线条修饰得极为流畅。
梁嘉莉偷偷瞄眼坐着的宋时汐,散着发,感觉是为了让人分清谁是谁。
站起来的宋时沅将裙摆折起的一角捋平,对梁嘉莉说:“我过去。”
顿两秒,又对宋时汐说:“你也去。”
宋时汐当即斜眼:“我为什么要去?”
宋时沅已经兀自走到收银台,顺手拿了两盒布洛芬结账:“那随你。”
宋时汐终究跟她出去,并站在门口对梁嘉莉弯起漂亮的眼:“你先出发吧,我们打车。”
路灯的光芒洒在头顶,那双漂亮眼睛上的睫毛便宛同镀金的蝴蝶羽翼,轻轻停靠在鼻梁。
梁嘉莉扶起可怜兮兮的小电瓶,心想双生花的性格截然不同啊。
她就没见过宋时沅笑,倒在宋时汐这看见了。
怎么不算刷新成就。
***
夏帆被强喂两颗布洛芬后,意识终于从游离回到现实,眼皮子像灌满铁,抬半天才对焦。
原本空荡的卡座旁围满人。
可爱多的老板娘正手脚并用比划着,绘声绘色地跟众人讲述夏帆刚才脸色如何如何差,脚步如何如何走歪线,又如何如何缓缓倒下的。
“哎哟!这小姑娘吃了四碗冰沙还想吃呢,我一看不对劲啊脸色成这样,那小脸煞白……”
“她就晕在这……”女人指一指脚下:“把我员工吓坏了!尖叫着过来喊我出去看看,你们说吓不吓人,好好个人的就倒了……喔唷现在小姑娘太拼嘞,身体太虚了……”
“……”
夏帆有点后悔睁开眼睛,就该继续装晕以保名节……可惜晚了!
见她清醒,老板娘郁闷的神色一扫而空:“好了好了!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你吓死我啦!”
嗓门震得病人更加头晕目眩,稍稍转霁的血色又准备褪去几分。
梁嘉莉赶紧疏散无关人员:“谢谢谢谢,她低血糖而已,现在没事啦!”
围观群众多是女孩子,纷纷表示理解,并叮嘱“注意身体”,“少吃点冰”。
听得夏帆想把头埋地上。
主要因为宋时沅正盯着她,清浅的目光落下时淡淡的,仿佛一玄月光。
怎么瞧都瞧不出情绪波动,唯有夏帆探出了她瞳中的千丝万缕。
待人散尽,梁嘉莉打了个大哈欠,试探性问道:“要不我先回宿舍?”
夏帆没来得及开口,另一道声音铃铃插/入:“辛苦你啦,回去休息吧,有我们呢。”
夏帆:“……”为什么宋时汐也会在这?!
梁嘉莉巴不得赶紧远离,小包一挎,小腿一抬,招呼不打便溜烟儿跑了。
于是便剩她们三人,大眼瞪大眼再瞪大眼。
正对峙着,墙上挂的钟表鸣叫两声,整点报时,五点。
“我ppt!”夏帆哀嚎,把注意力挪回电脑屏幕前,还差十页,还有俩小时。
但很快,她明白了宋时汐在这的原因——被宋时沅拉过来当“苦力”的。
不过苦力本人并不在意,接过电脑开始打字,十分游刃有余的模样。
梁嘉莉说,宋时汐在西川特别厉害,专业第一,高考分数上京大绰绰有余。
为什么选择西川,答案很明显。
深仇大恨到放弃前途?至于吗?
夏帆琢磨着,就见宋时沅准备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她以为她不乐意共处。
女人高挑的身子走起来像把剑,停下时带着剑锋:“给你买东西。”
热的,补血的。
夏帆放下心,视线仍然粘着她跑。
直到宋时沅推门而出,夏帆面前乍然冒出五根手指。
宋时汐:“工作要专心哦。”
……不是你在做吗?夏帆腹议。
宋时汐似有读心术,语气颇为委屈:“我在帮你做事,你还看我姐是不是有点过分啦帆帆?”
有人冷不丁被这声“帆帆”寒到。
宋时汐还在说:“那你看出什么了吗?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又来,夏帆无奈:“你们长一样,她好看也是你好看,你好看不就是她好看,都一样的呀。”
本以为宋时汐会继续长篇大论,然而她却垂下眼,重复敲键盘。
听着一顿噼里啪啦,夏帆属实犯困,果然最催眠的不是学习就是工作。
现在五点多,周围店面最早开门时间七点。
宋时沅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夏帆逐渐腰酸背痛,分不清因为坐太久还是生理期,总之咋换姿势都难受。
幸好有布洛芬加持,缓解了许多额外痛感。
昏昏欲睡之际,宋时汐突然又张口说话:“你为什么选物理天体专业?”
“嗯?”夏帆困懵了,反应颇为迟钝:“哦,因为喜欢。”
“就这?”宋时汐有些意外,双手撑在下巴上说:“没有别的原因了?”
“没有。”夏帆老老实实摇头:“难道你有吗?”
她真觉得宋时汐有,且极大可能与宋时沅有关。
然而宋时汐说:“没有。”
夏帆将信将疑地睨对方。
“我就喜欢看星星。”ppt有错字,宋时汐手腕一翻,边改边说:“喜欢看星星,研究星星,把星星做成模型,然后再写研究报告,很有意思啊。”
“……”
一模一样的话,夏帆曾在自己的日记里写过。
以前读书读累了就看星星,趴在窗台边上,看完继续学,学完又去看,如此循环。
反正出不了房间,不如看星星。
夏帆的母亲崔仪景是位老师,前几年已经升职教导主任,最近刚退休。
她父亲开物流公司,这么些年也规模扩大,俨然小老板的形象。
两夫妻就夏帆一个女儿,按理说,应该疼着护着捧着当掌上明珠,至少抱出手术室那刻,夏帆不觉得崔仪景生她是为了考什么x大光宗耀祖。
所以归纳总结——她俩纯工伤,一个把女儿当下属,一个把女儿当学生。
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都没夏帆苦,熬过百年还有下个百年,熬得双眼通红精神错乱。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学校有学生撕书扔书,整栋楼飘满白花花的试卷,夹杂无数呐喊尖叫怒吼。
望着漫天“雪花”,夏帆压制n年的情绪瞬间汹涌澎湃,转头一股脑地,将书包里课桌里带字的全给撕了丢出去。
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空手回家,即便下暴雨也没撑伞,把自己淋成落汤鸡,把崔仪景骇得不轻。
其实夏帆可以上更权威的南大,但是南城和京大够远啊!
小鸟飞出笼子的那刻,自由不再奢侈。
她把志愿从师范改回天体物理。
她要一辈子与星星作伴,因为只有它们看过深夜哭泣的她。
虽然已成过去式,但此时此刻宋时汐坐在面前说出同样的话。
夏帆多少有点……共情了。
“你有喜欢的行星吗?”她主动开启话题:“或者恒星?”
宋时汐打着字,目不转睛道:“有啊,木星。”
“?”夏帆噎了一下:“……挺少见。”
“会吗?”宋时汐微微偏头,笑意从眼尾晕开:“木星人气可不低。”
它是一个自传快,磁场强,满目疮痍,自带光环的行星,
“可它卫星太多了,不如冥王星,只有一个卡戎。”
“所以冥王星被踢出九大行星了,因为不够包容。”
“……”
一时间反驳无能。
毕竟冥王星确实太孤单,就像多年前的她。
原来不管人也好,星体也好,远离尘嚣就会被踢出局。
情绪融进深夜的漆黑里,夏帆默默趴下不再说话。
六点整的钟鸣响起时,宋时沅回来了,宋时汐也恰好做完ppt,把电脑推给夏帆:“你大致看看,应该没问题。”
夏帆品着宋时沅费心买到的红枣枸杞冰糖燕窝,又欣赏着宋时汐的精装ppt,真有种当武则天的错觉。
将近六点半,ppt成功邮出去。
夏帆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对宋时汐感恩戴德:“谢谢你,快去睡觉吧,辛苦一晚上了。”
宋时汐撑着桌面,漾出的笑意很明媚,声线却莫名低哑:“睡不了,八点钟开展。”
夏帆:“?!”
八点钟开展,宋时沅和宋时汐陪她个菜鸟在可爱多通宵??
甚至宋时汐还是被强行拉来当免费苦力的,一晚上连杯水都没给人喝。
那点因为木星跟冥王星闹的别扭,被滋滋蔓延的愧疚替代,压得一点儿都不剩。
宋时汐跟宋时沅两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憔悴。
——我真该死啊,夏帆懊恼。
“我回家洗个澡,然后陪你们去展会。”
“你去干什么。”宋时沅冷眼:“还没疼够?回家睡觉。”
夏帆试图力争:“现在睡了晚上咋办?而且我已经不疼了!”
宋时沅不容分说便拉起人往店外走。
“姐,你太用力了,轻点。”宋时汐抱着夏帆的笔电追上来,面露心疼:“她还病着呢。”
夏帆看见宋时沅暗暗咬了一下后槽牙。
大几率在忍耐。
宋时汐没等姐姐开口,眼神又一亮,指着她们背后:“诶?这是不是你导?”
夏帆转身,还真是。
男人将门推开条缝隙,看起来像还有急事,只匆匆叮嘱两句就走了:“ppt做得很不错,一会儿来展会哈。”
宋时沅沉默。
宋时汐扬高唇线。
“那不如一起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