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面上顶级的蓝血澳白价格基本五位数。
珍珠不贵,贵的是人心贪婪。
老板用戴了手套的指捻起给夏帆看,银蓝色的光泽度过圆润珠体,像生生不息的海洋。
“我姓蓝,原本做翡翠生意的。”蓝老板举起手,在光下欣赏它们:“找珍珠是想送给女儿,她从小就喜欢,可惜半年前她车祸离世了,抢救三日无力回天,早知如此,我也不必费心跑来跑去。”
“给女儿的东西自然要顶好,其实它们的价格,甚至没有我多次飞澳洲的机票贵呢。”
人活一世,不过为三个字:生命力。
女人放下手,双眼缱绻地注视夏帆:“从第一眼我就发现了,你很像我的孩子。”
然而她的孩子定格于十六岁。
最后一眼在殡仪馆,挂车将她碾得粉碎,入殓师拼凑了许久才勉强有个人形。
可母亲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蓝老板胸脯起伏,她深深呼口气,再望夏帆,已然迅速敛去了哀痛:“送给你吧,相遇即是缘,你替她好好照顾它们。”
夏帆本就惋惜一个生命的离去,听闻此言更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还是买下,您看看价格?”
两颗一模一样的蓝血难得,她是想要的。
蓝老板怔怔盯着她,忽而一笑:“你这点也很像她,她说过无功不受禄。”
夏帆垂眸去看珍珠:“耳濡目染,是您将您的孩子教得很好。”
女人点点头,瞳中仿佛沁了泪花:“是……是,她很听话乖巧……”
蓝清栀生于十二月九号,蓝老板于是就让夏帆付了1209,再给多就不肯卖。
夏帆无可奈何,只能如她所愿。
付完钱,她和梁嘉莉并排走出店外,下台阶时望了眼招牌,徒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梁嘉莉好奇。
夏帆不作答,思考一番后把盒子塞给她:“帮我拿着,等我会儿,去去就来!”
她转身重返店铺。
蓝湄见她出现,问是不是忘拿东西了。
夏帆摇头,倏然张开双臂,抱住对面女子:“蓝阿姨,您的店名叫远帆,您说的对,这就是缘分呢,我叫夏帆。”
蓝湄身体一颤,近乎要立即落泪。
“您才没有费心白跑,您赋予生命,您的孩子,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珍珠。”
如珠如宝,掌上明珠。
蓝湄闭着眼,声音呜咽,却又笑起来:“你看这,不加个联系方式对不起今日相遇。”
夏帆再出去时,雨点正洋洋洒洒滴落。
梁嘉莉顶着飓风拉开车门,及时把人塞进去。
天空仿佛破了洞,水倾泻而出,猛砸陆地。
先送梁嘉莉回京大,到校门口,她喊了三次“123”才鼓起勇气冲出去。
十分钟后夏帆在微信接到对方的哀嚎:
【你赔我衣服鞋子!!】
夏帆:【转账999】
梁嘉莉:【我将永远拥护夏帆大人称帝。】
“……”
夏帆好笑地关上屏幕,司机在前头疯狂骂街:“我了个天哪这是什么鬼天气?!姑娘,怕是进不去,要等很久啊!”
一看窗外,画面糊得只剩红色车尾灯。
“没关系,我会给等待费用,你安心开就行。”
司机闭嘴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嚷起来:“不行姑娘,跟钱没关系,淹水了!不信您看!”
夏帆探头,前方横七竖八停着五六辆死火的车,下水道堵塞,水快淹到人膝盖……
“车上有伞,您下车走个1.3公里就到家,这一时半会肯定开不进去。”
“啊……”
暴雨走回去……?
眼见隔壁好几辆车接连启动失败,司机连忙倒车,结果后边也堵死了。
车底被水倒灌,轰鸣两声,彻底安静下来。
司机无奈拔掉钥匙:“得,我也得走回家了。”
夏帆挠挠头皮。
她把珍珠小心包好,放进盒子里,再把盒子塞入外套的内部口袋,拉上拉链,提起裙摆,开门。
水好凉。
夏帆极其不优雅地淌水走了会儿,走累了决定靠内侧歇一歇。
然后抬眼发现,四周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像一只只鸭子左右左右摆着屁股,画面老诙谐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
笑着笑着垮下脸,在心里怒斥:该死的台风,该死的南城天气!
云边雷声滚滚。
天色渐暗,下车的人越来越多,风也越来越大,根本握不住伞。
夏帆努力保持平衡,但伞还是被风刮走了。
她两手空空地呆在原地欲哭无泪。
将近八点,饭点已过。
宋时沅再度观察时间,继续发消息给夏帆。
宋时汐打过电话和语音,皆无人接听。
门外,时浣出去又跑回来,地板湿滑,她重重绊了一跤,几乎趴在二人脚下。
顾不上疼,时浣带着哭腔说:“刚刚接到消息,中兴街道淹水,地铁站困了二百多人……”
宋时沅一下站起身,椅子哐当砸向地面。
宋时汐捞起椅子,惨白的唇吐出音节,她尚且还能保持冷静:“你先起来,仔细说。”
时浣爬起来,发觉膝盖磕破层皮:“电视台都在现场,但进不去人,甚至抬出……三具尸体。”
谁都进不去,一到附近车就失火,电瓶三轮一样,地铁站溢出来的浑水扫都扫不掉。
又是水。
双胞胎经历过霁峰村大地震淹水,也看过姜泠毫无生气的尸体。
想到此,宋时汐立即拿起钥匙:“我开车去。”
“不行。”宋时沅拦住她:“你冷静点,这样会暴露,功亏一篑。”
宋时汐没有回头,侧颜被卷发簇拥:“宋时沅,我只说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宋时沅的手也没有松,音调很冷:“你认为我是为了权利?”
宋时汐掀起眉宇:“不然?”
宋时沅抿紧了唇线,仍然攥着对方。
“母系派失败,我们死路一条。”她的眼眸散出凛冽寒光,尖锐得可怖:“全盘皆输的下场,唐家就是例子,你我死不足惜,那她呢?”
十具尸体,血流成河。
姚义甚至将亲生父母一并杀死,就为了利益,为了那点钱权,变成扭曲的魑魅魍魉。
宋时汐锁骨耸动。
平复片刻,终究理智占上风:“现在车进不去,只能走路。”
宋时沅松开手,点头说:“我去走。”
强风连根拔起路旁的树,一位外卖员摁喇叭,电瓶刚越过夏帆,然后提早一步被断裂的巨枝砸得血肉模糊。
温热的血挟着冰凉的脏水溅在她脸上。
夏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倒在跟前脚下,沉重的树木,狂鸣的烈风,与轻薄的人命对抗。
人命不值一提。
鼻腔传来浓厚腥味,雨太猛烈,很快冲刷了脸上的血迹,冲散蜿蜒连绵的大片暗色。
她失声惊叫,脚一软跪坐在地。
外卖员灰白的眼睛没能彻底闭上,死不瞑目。
旁边有人靠近后跟着尖叫,分贝泼进滚滚雷声雨声,反倒让夏帆头脑清醒了些。
不能久留,这里是低地势区域。
再继续蓄水得游出去了。
她扶起自己,鞋破了,脚底千疮百孔。
幸好珍珠被捂得严严实实,夏帆探进去摸了摸,温暖,是生命力。
整座城市颠着乌云,她踏碎地上的彩灯重新出发。
短短一千三百米而已。
天色昏暗不堪,电源被切断了,只能透过商铺招牌和手机微弱的闪光灯照亮前方。
前方漫漫长路,徒然出现个影子。
夏帆抹掉脸上的水,看那影子越走越近。
她未见过如此狼狈不堪的宋时沅。
宋时的西装,平日一丝褶皱都不曾出现过,此刻却紧贴皮肤,她撑了伞,似第一次见面那年,伞下只露出半张瘦削无情的下颌。
夏帆眨眨眼,站着不动。
对方注意到这,似乎因不大确定而脚步缓滞,下一秒又飞快奔来。
正装终究限制动作,因此她还非常不顾形象地提了提窄裙。
宋时沅也变成鸭子了。
夏帆噗呲笑出声。
终于到跟前,女人指尖微凉。
两人身上都是水,四周也都是水,世界朦胧不清,大雨大风萦绕在侧。
笑着笑着,夏帆猝然跌入个不太有温度的怀抱,她惊觉眼前人竟瘦到如此地步……
“你没事。”看不清宋时沅的表情,连声音也十分模糊,只能感受到发抖的身体:“幸好……”
夏帆用脏兮兮的手揉皱漂亮昂贵的西装。
“我没事。”她拥紧她的骨:“没事的。”
新闻播报地铁站现况,死亡人数听得心惊。
谁能想不过是个普通的工作日,下个班,放个学,吃个饭,却在自家附近丢失性命。
夏帆洗完澡把脚晾在床边。
双胞胎一左一右打量她脚上的伤。
已经涂过药,但泡了脏水还被玻璃划破,有三四处边缘发白,甚至皮肉翻了起来。
时浣眼皮子直跳,替夏帆嘶:“您真能忍。”
不能忍也搞不定两个人啊!
夏帆自我蛐蛐分散注意力:准确的讲是三个。
时浣埋怨道:“您这,什么要紧的事非得台风天出去?瞧这脚,没块好皮好肉了,感染可不得了!”
夏帆猛想起外套被拿去洗了!
她顾不上疼,原地鲤鱼打挺光下床,光着脚跑到客厅四处寻找洗衣房。
时浣跟着她瞎转:“您找啥呢?”
“我……”夏帆快哭了:“我的珍珠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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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