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宋时汐的自暴自弃源自宋徽绫。

所有的一切,都源自过往从前,源自宋徽绫将她扔高,又将她跌落。

说不上是抛弃,不如说是重点偏移。

当年双胞胎也不过七八岁,与早熟沉稳的姐姐宋时沅相比,宋时汐更活泼些,闹腾些。

宋徽绫和宋慕萱一致认为女孩子不必端庄,就得有勇有谋,大胆实践,于是便把她带进了前厅。

“西西性格适合,耐磨,是好苗子。”

宋徽绫亲口承认的。

所以宋时汐不到八岁就明白了宋徽绫的用意,外婆想要培养家主。

而她,是被选中的下一代家主。

宋徽绫曾经多次带她出入各大晚宴,字里行间充斥宠爱,让所有人知道宋时汐为继承人。

“我们西西啊,天资聪颖。”

而姐姐宋时沅性格冷,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虚与委蛇,她当然很好,只是不适合做上位者。

更何况宋时沅根本没有争的意思。

就这样到十岁,父系派和母系派的斗争愈演愈烈,母系派有宋徽绫稳坐,一路披荆斩棘。

直至出了宋慕琦的事。

宋家向来不看重性别只看重能力,宋慕萱性格太温和,身体也不好,宋徽绫便越过下一代,选择了隔代。

这件事大家都无异议,唯独宋慕琦意见颇多。

时常在庭院喝茶的日子,双胞胎总会听见舅舅跟外婆吵架,吵家产吵权利,吵至高无上的位置。

宋时汐还记得宋慕琦离家前说的话。

“黄毛丫头怎当得起大任?!”

自那日开始,宋慕琦没再露面。

孙女的十三岁生日刚过,宋徽绫偶然察觉到大儿子竟私下勾结父系派,企图吞没整个母系派。

她震惊之余,冷静痛快地斩断了宋慕琦的暗线,出手干脆利落,没留任何情面。

宋慕琦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父系派即刻与之割席。

于是他在苟延残喘中心生恶计。

这个计划葬送了他的一生。

也令宋时汐成为扭曲的弃子。

宋家名下有不少庄园,宋慕萱时常带双胞胎去度假,喝喝茶吃点水果,再住个几天。

宋慕琦抓准机会,趁庄园管家忙碌,溜进后院。

他的本意应该是为了挟持家主候选人,以便威胁宋徽绫松口给钱。

问题出在——做为亲妈的宋慕萱有时候都认错女儿们,更何况不常接触的宋慕琦。

他认不出谁是宋时汐。

迫在眉睫之际,宋慕琦抓了把糖递给在湖边游玩的宋时汐,哄她:“舅舅跟你玩游戏好吗?”

“我们来玩谁是妹妹谁是姐姐的游戏。”

“我猜,你是西西!”

宋时汐那日正为宋时沅借用了她最喜欢的毛笔而郁闷中,很不耐烦应付无聊的大人,点头承认:“我是西西。”

她第一次在最擅长的猜人游戏中讲了实话。

然而多疑的宋慕琦却觉得,宋时汐这副模样像被特意教导过,不可信。

于是阴差阳错地带走了宋时沅。

得知消息已经黄昏时分,接下来的日子,宋徽绫几乎将南城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才在荒郊野外的牛棚里找到宋时沅。

她被饿了七天七夜,身体瘦成皮包骨,见来了人也没有哭,只有细微颤动的身体瞧得出情绪。

宋徽绫亲自抱她上车,连夜请来私人医生。

幸好,检查过后除了营养不良别无大碍,精心养段时间就好。

等宋时沅能从床上下来,宋徽绫已经查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宋慕琦烂到骨子里是真的,但她没想到关键点竟然在宋时汐。

某个残阳似血的傍晚,宋徽绫单独与宋时汐相处,同往常一般和蔼可亲地询问:“舅舅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

宋时汐实话实说:“我说我是西西啊。”

宋徽绫盯着她良久,倏然变了脸色。

“撒谎!”

“你以前一直说自己是姐姐,为什么那天,那天非说了实话!”

宋时汐不过十几岁,被吓得浑身发抖,呆滞地站在原地任由宋徽绫责骂。

这些指责现在看来,其实更像是隔着宋时汐骂宋慕琦,她在她身上看见了大儿子的劣根。

所以怒不可遏,容不下这等败骨。

后来宋慕琦害人致死被判枪决,宋徽绫亲手送走儿子,从刑场回家,她整个人苍老许多。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喊来秘书,交代两件事。

一是,宋时汐此女不择手段薄情寡义,丧失同理心,残害手足,不可成为继承人。

二是宋时沅性格沉稳,心态静和,有持大局意识,即日着重培养。

因为这张白纸黑字的公式书,宋时汐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孤立疏远,包括沈家人。

宋时汐曾经尝试过辩解,可即便如此,听她说话的人寥寥无几。

不知不觉中,她的礼物开始比姐姐差,得到的关注比姐姐少。

她在万众瞩目中毫无预兆地跌到谷底,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为什么。

与此同时的宋时沅飞快成长,就像征战沙场的将军,带着所有人的期盼站稳脚跟。

她在高台光明正大接受赞扬,宋时汐在阴暗角落,把情绪混入手中的酒,咽下去时辛辣苦涩。

恨意和不甘便从此时开始彻底蔓延。

她们说她薄情自私,不折手段,是啊,她们既然那么肯定,宋时汐就亲自落实。

“一个薄情的人期盼什么天长地久?”

宋时汐的眼尾挾着外头难得温暖的日光,好似含了无数缱绻旖旎的情愫。

她对夏帆自嘲般一笑,道:“贪欢片刻,你情我愿……还要怎样呢?”

“这间房子来过许多人,床边歇过许多身体,温存纾解过,各自行色匆匆,一夜淋漓。”

可是没有人愿意留下。

“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吃一吃我亲手做的饭。”

世人约好的,跟她热烈又疏远,她留不住该留的,驱不散该走的。

一辈子阴差阳错,倒快惯了。

夏帆在那零星的感叹中嗅出了无可奈何。

满墙满桌的艳丽,竟然是挽留的道具。

宋时汐贪恋片刻情长意浓,又在第二日送别她们。

她的只言片语,都在表达一句话。

——无人爱我。

因为无人爱我,所以刻薄的字文写破了不过尔尔,没谁在意她被迫背负罪名

宋时沅说宋时汐不是好人,宋时汐点头承认。

她沉在深潭中满嘴泥沙,有口难辩。

夏帆叹气,这应该咸鱼的人生总会被破碎的人事物耽搁,而她太想拯救世界。

“明晚去看流星吧。”

宋时汐微怔,随即松开指尖:“好啊。”

日空朗朗,夏帆终于走出公寓。

手机里,崔仪景毫无动静,这不像她。

夏帆隐隐察觉不安,赶紧拦出租上车。

今天明明有课,姜泠做为导师却没去,夏帆给她发消息说一会见,她秒回“等你”。

太不对劲了。

到城北,姜泠已经等在别墅门口,见着她露出个憔悴的笑:“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与此同时手机嗡两声,梁嘉莉发来消息。

【帆帆,出事了。】

【你妈妈举报了姜老师。】

夏帆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崔仪景竟然极端到这地步……

她昨天看出了端倪,连歇息都没有,转头上网举报,试图斩断别人的职业生涯。

夏帆声音发颤,抬头看向姜泠:“对不起……”

姜泠握住她冰冷的手,声线平缓温和:“跟你有什么关系?听说你们大吵了一架,先进去外面冷。”

夏帆的颤抖逐渐变成呜咽:“她……她竟然,她……”

第一次见夏帆流泪,姜泠的心像被撕碎了揉烂了,徒然空白成荒芜。

“帆帆。”她慌乱地安慰:“没事,暂时停职而已,风头过去就好。”

话是这么说。

什么时候回去不定数。

夏帆哭成泪人。

数十年的焦虑委屈都在这刻释放,覆水难收。

可姜泠竟毫不责怪。

昨夜贪欢,夏帆害怕对方伤心,自私地选择三缄其口。

她是坏人,心怀愧疚,要赎罪。

夏帆闭上眼,努力思考这件事情该如何挽回。

碍于烈士子女身份,京大给的通知是暂停职,既然不是开除,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

但崔仪景动静太大,夏帆得先“解决”她。

这件事必须她出面。

下午,崔仪景又出现在京大门口。

这两日闹得厉害,不少人都绕道走。

女人带着新的证据有备而来。

夏帆一把拦住她。

崔仪景落在女儿身上的眼神随即变得严厉无比,像下意识动作,习惯成自然。

“自己看看这些吧!”

那堆纸扔到夏帆脸上,仿佛扇来一个耳光,甚至因为力度不小,轻薄的边缘划破了皮肤。

夏帆把它们捡起来,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橙黄的火苗舔舐白纸黑字。

火机还是姜泠的,夏帆随手兜个一两把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的瞳中皆有火焰摇荡。

“看见这些火了吗?”夏帆说:“姜泠的妈妈牺牲在里面,你却想断她后路。”

“烈士子女是吧?”崔仪景冷声:“烈士子女身为导师诱导学生犯错!”

“我们压根不在学校认识。”夏帆怒极反笑,话也直白了:“妈,是我想跟她做哦,我诱导她睡我,你要不把我一起举报了?”

崔仪景脸色煞白。

“我睡过好多人,你四处问问,指不定又能找出几个。”

夏帆伸脚踩灭地上残留的星火,无辜地望着崔仪景:“我还喜欢在不同的地方跟不同的人做,好刺激,**太美妙了,你不给我,我只能自己找了。”

“举报呗。”

她将灰烬拖出黑色的轨道:“举报这个我就换下个,不过别担心,我喜欢女人,睡不出孩子,不乱生孩子也是一种美德,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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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缠
连载中云深月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