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映风雪夜,屋内绕暖无烛燃。
三更双人对坐谈,四更人抚灵妖缠。
孤零零的大宅坐落在郊外,深夜时分,更是寂静的诡异。
十一岁的藤堂离开高耸入云的雪山,从藏区的最西南走到华国的最东北。
养父母是典型的藏区牧民,放牦牛的时候被藏獒嗅到气味,从秃鹫嘴里救了他。
也许是四岁,也许是五岁。
小小的男孩皮肤白皙,眼睛狭长,长着典型的汉人面孔是与藏民完全不同的样子。
雪山脚下,只有他一户人家,没有孩子的养父母似乎是在等他。
离家最近的喇嘛庙里也住着一位不是藏民的异域人士,话语不通,也不必多言,喇嘛教小藤堂识字,这人教他使鞭子。
暴风雪埋了山脚下的家,收养自己的父母,还有发现自己藏獒。
喇嘛庙里的异乡人走了,半大的男孩也要离开了,他问喇嘛,自己应该去往何方。
喇嘛告诉他:“去你的新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或者三年五载。
从高原翻过高山,看过奔腾的长江黄河,地势逐渐平坦,人们种植稻米而不是青稞。
破庙是破庙,慈济堂是慈济堂,别人家的牛棚里住的是牛,自己的家在哪,他还没走到。
靠着耍鞭子卖艺在城里混几银碎钱,走到村里帮着砍柴割草换口饭吃。
迷了路,走到深山野岭,到处是野兽出没,看都不看他一眼。
藤堂觉得是自己太瘦,野兽也看不上自己,不如抓只兔子来吃。
开始怕的睡在树上,后来干脆躺在平坦的背风坡,冷的受不了也敢生火。
火堆旁不知何时被放了能吃的果子和野鸟。
藤堂也想过,是不是藏区的神灵保佑自己,还是父母在天之灵,也许是发现自己的藏獒给自己抓的野味。
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走到了东北他一路浑浑噩噩。
当黄土地变成了黑土地,这里成片成片的荒地和高高堆起金黄色的玉米,让藤堂觉得也许这就是天国。
这里真好,不知道自己的家是不是在这里?
满心欢喜的盼望着黑土地就是自己的终点,天上就飘起了大片了雪花。
才立秋不是么,竟比藏区落雪还早。
藤堂心里是怕雪的,虽然看不到这里的山,可也没见能遮风避雨的庙。
一望无际的黑土地,地里跑过兔子田鼠,看来这里人也好活,只是雪越来越大,风刮的人脸疼,也许也不是好过的地方。
鞭子硬生生的抽在地上,炸开土里的草籽,吓走了土坡子上的狼。
这里的人壮实,狼也不小,不甘心的扭过头对着藤堂嗥叫,周围的小动物安静的装死不敢出一点动静。
只听见树叶的沙沙声。
狼嚎完,跑的没了影儿,藤堂循着树叶声走,希望能有猎户人家给自己口水喝。
眼前的大宅华丽气派,藤堂破衣烂衫的不敢往前走。
徘徊在引他来的橡树林里,成群的松鼠上蹿下跳的捡橡子,见了他也不躲。
门口看了半天也不见个仆役出来打扫门口的落叶,这么大的宅子,里面住了什么人?
是官是贵?
还是这关外叫不上的旗人头衔?
总归是应该住了不少仆人吧,烟囱里冒着白烟,炖的什么不知道,香气可是都飘出院外了。
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狼嚎,应该也是走远了。
心里发毛,大着胆子去扣那朱漆大门上黄铜门闩。
门从里面打开,不见人影。
藤堂对着门里大声报了名字,说是路过的要口水喝。
没人搭理他,他也不敢冒然往里闯,没人出来,门也不关。
坐在门口冰凉的台阶上,等到天快黑了,松鼠都走了,院里的灯逐渐亮了起来,大门口藤堂头上的两盏大灯笼红彤彤的照的他似乎没那么冷了。
抬头看着红光灯火,藤堂想着自己还没见过关外人说的‘雪打灯’,再一低头,眼前是一盏盏绿油油的‘灯’。
狼群来了,踩在被雪浇湿的黑土上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藤堂看看手里的鞭子,怎么也抽不死这百十来只狼!
转身冲进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合上朱漆的大门,扣上实木的门栓,惊魂未定的看着老梨树的黄叶被雪花压着落了地,影壁后面的堂屋亮堂堂的挂着字画。
走南闯北,年少离家。
雪山脚下就算再没人,藤堂也在喇嘛庙里听过,荒郊野岭孤坟野狐变出豪宅美女骗人的故事。
无论西南、川滇、再到江浙中原,好心的大娘看见他这样流浪的少年,都要告诉他宁可住破庙也不住孤宅。
怕的就是他被妖精引诱去,吸了精气,死了算好,一了百了,神志不清,缺胳膊少腿的,乱世孤儿,谁能顾他?
门外是狼群,门里璀璨无人。
藤堂干剌剌的嗓子闻着香味咽着口水,背靠在大门上等着半夜妖精来吸自己精气。
吸完了一具尸体,是扔给门外的群狼,还是也放在那飘出诱人香气的大锅里煮了,自己就做不了主了。
养父母说过,自己是汉人,将来死了,要入土为安,不像他们藏民,要得天葬。
父母被埋在了大雪里,是圣洁的安葬,自己被妖精野兽吃了,是不是也算天葬,上天也认他是半个藏民了吧?
饥寒交迫,门外的狼不知道乏累的嗥叫,看来是和宅子里的妖精是一伙的,堵着门的不让他出去。
宅子倒是挡风,从他进来开始,院子里的温度逐渐升高,热气扑面。
灯火逐渐变得模糊,少年藤堂再也打不起一丝精神,靠着门昏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作了个浑浑噩噩的梦,梦里是成群的丫鬟宫女妃子美人,穿着飘逸的襦
裙头戴牡丹金钗来来往往的给他擦脸喂水。
姐姐妹妹们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可他一句听也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
心里想着,果然就是妖精洞了,这些女妖精真是如传说中那样个顶个的漂亮。
身上的寒气退去,口中不再干渴难耐。
藤堂从松软的被褥上坐起来的时候,头脑异常清醒,只是腹中饥饿难耐。
桌上放着冒着白气的热粥和几个大饼,抓起来吃进嘴里才想着会不会有毒?
转念一想,自己虚弱的时候没要了自己的命,又不是猪,还要喂饱了杀?
到了关外,藤堂学会一句话: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
本来昨晚就应该死了的人,还见到了不知这是几天后的太阳,命捡回来了就好好活着。
吃饱喝足,还有干净暖和的棉衣棉鞋,自小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铜盆子里是温乎水,旁边放着胰子,白毛巾干干净净。
牙粉香膏头油的,长这么大听说过没见过。
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从家走的时候长高不少,像个大人的模样。
长得还不赖,打扮的也有了个俊模样,院子里那些姐姐甭管是人是妖,应该不能嫌弃自己了。
藤堂鼓足勇气打开了门,阳光暖和,也照不化地上的雪。
院子里白天不点灯,厨房里还座着水,烧着大锅。
穿着暖和的棉袍,跑进跑出好几个来回,喊也喊了,看也看了,还是没个人出来。
饭菜热水每天都有,东北的粗粮炖菜,过年有饺子,冬天缸里积酸菜,小坛子里是雪里蕻。
三天两头的就是干净衣裳放在床头,针脚密实,料子抗风。
藤堂知道该换衣裳了。
头半年,他故意不换,穿着脏衣裳,睡觉起来,干净的埋汰的一件都没有,只能光着膀子不敢出门。
第二天床头又是干净的衣裳,让他不得不穿。
回家自己铺被褥,睡前怎么吹灯拔蜡的屋里还亮堂,刚钻进被窝,屋里自己就黑了,只留下院子外面灯火通明。
藤堂也进城打听过,没人说的清郊外的大宅子怎么回事。
好些个流民,从关里逃荒来的,没比他早来几年。
周围没有村子,守家在地的老乡最近的也要走出三十里地。
路过的有说这地方闹狼,有说太荒没水,有说地不好,种庄稼不活,有说这原来是皇家的猎场,不让老百姓进来。
说什么的都有,也没人来跟藤堂要这宅子。
自打藤堂住进来了,狼再也没来过,春天梨树开花,秋天松鼠屯橡子。
梦里还有那些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姐姐们叽叽喳喳,一睁开眼睛就看不见了,只是炕还是烧的热乎,夏天有凉茶,冬天有热汤。
在这宅子里住了十来年,虽然从来没见过面,藤堂觉得那些个姐姐是他的家里人,是向着他的。
精心的照顾自己,愣是把从高原上流浪过来的小叫花子养成了细皮嫩肉的体面买卖人。
自从有了钱,藤堂没少去庙里给姐姐们祈福,也不知道是应该点长明灯还是应该立牌位供奉,牌位上又写什么名讳?
从东北到藏区,和尚老道还是喇嘛,没人说的清伺候他的这群女人是谁?
藤堂只能在神灵佛祖面前祈祷,保佑这群姐姐们有个好归宿。
藤堂自问,祈祷的时候可都是真心真意,神灵面前不玩虚的,可现在看来,姐姐们和自己也不是一条心!
院子里不灭的灯笼,早在自己和刘进宝推搡的时候就熄了,房门给自己堵的死死的。
平时日棉被不盖到下巴颏烛火就在那晃,现在可好,屋里黑漆漆的,就留下一盏黄豆粒大小的煤油灯苟延残喘。
还有自己脚下这东西,瞪着两个夜明珠似的大眼睛,缩缩个脑袋背着耳朵在自己小腿肚子上来回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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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咋回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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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金主债主(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