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来给情敌当证人。”
询问室里，肖山坚定地说道。
“发文件包的人说谎。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但我知道谣言发酵，势必会伤害到丽丽。”
“我不能容忍恶意指向她，我也不希望丽丽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扭曲的世界。”
“年少时候，我曾经愚蠢过，亲手毁了通往幸福的路，如今我非常后悔，更因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感到抱歉……
“虽然私家侦探这事儿很滑稽，我还可能要面对祝宁宇的起诉，但我不在乎。
今天，我站在这里，因为没有什么不能放弃的。这一次，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喜欢的人，再也不要她被诋毁污蔑了！”
肖山越说越来劲，越想越激动，竟然把自己感动到了，眼泪转了又转，眼看要落下来。
谢无终忽然问：“你只跟踪祝宁宇了？有没有找人跟踪过姚丽丽？”
肖山的感动戛然而止，眼泪一下子憋回去了。
“那是因为……我想守护她……”肖山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即便这一次的歪打正着，让他帮姚丽丽破了谣言，但那无法弥补他当初对少女的伤害，也改变不了他后来给姚丽丽带来的困扰。
“警察同志。”签字画押之后，肖山提出了最后的请求：“丽丽是那么坚强的人，我不信她会自杀，更不信她会带着孩子自杀。我想拜托你们，务必查出事故的原因，不要让她身体受伤害，精神还被恶意中伤。”
“你答应他了？”听完谢无终的讲述，温柏舟问。
“昂。”谢无终一挺胸脯：“身为警察，追求真相，职责所在。”
温柏舟冷冷道：“你是网警，那是个交通事故。”
谢无终：“……那就问问交警的同事呗，也不费劲。”
这是撒娇了，温柏舟目光柔和下来：“好好好，我去问，都依着你。”
谢无终：“？？？”他也没打算让温柏舟问啊。难道这就是官场？底下人要琢磨领导意图？
谢无终大惊，温柏舟也要搞厚黑学了！
孩子长大了，爸爸很欣慰！谢无终抬起手，摸了摸温柏舟的头。
修长手指触碰发丝，一瞬间，温柏舟气血上涌，热血沸腾，蒸发了……
魂儿蒸发了，人还得在，要跟着谢队长搞案子。
谢队长发话了：“祝宁宇急于跟姚丽丽撇清关系，制造舆论不是不可能，但他希望过错方是妻子，谣言却说是他出轨，这就矛盾了。造谣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题我会快夸我！温柏舟心里可美了，面儿上却不显露，只淡淡道：“我让文珂追查了IP地址，人已经找到了。”
谢无终闻言，一扫愁容，又开朗起来：“还得是温公子！温公子最厉害了！”
咕嘟咕嘟，温柏舟又开锅了。
谢无终鼓励孩子上进，没成想给孩子鼓励冒烟了，自己还毫无所觉，看着造谣者的基本情况，一心一意搞案子。
***
司晓东，21岁，龙城本地人，高中肄业，腾龙物流公司实习业务员。
警方找到他时，他正在物流站点附近的网吧上网。
“干什么啊！放开我！随便抓人，我投诉你们！”司晓东扭着身子吼。
“人在害怕的时候，可能会退缩，也可能转为愤怒，试图吓退对方，做自我保护。”谢无终道。
“好的师傅。”楼文瑭记在小本本上。
“不是，你们抓错人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司晓东把手一摊，做无奈状。
“发现挣扎没有用，平静下来之后，就会开始思考对策，第一步就是狡辩。”谢无终道。
“好的师傅。”楼文瑭记在小本本上。
司晓东不说话。
“沉默。第一种情况是在探寻，试图了解我们掌握了什么，以便应对。第二种情况，受影视剧影响，以为米兰达规则全世界通用，行使沉默权。”谢无终道。
“好的师傅。”楼文瑭记在小本本上。
“你们等一下。”司晓东抬起头，眉头皱得像松狮犬：“你俩，在那儿干什么？拿我当教材吗？”
谢无终点头：“对。”
还对？！
司晓东还想说什么，忽然感到一道寒光，顿觉周身发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比起整天乐呵呵的谢无终，温柏舟这个冷脸的状态，更符合大众对警察的刻板印象。
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有时候犯罪分子也是一样，比如司晓东，此刻只能乖乖给人当教学案例。
司晓东的造谣手法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低劣，只是把不相干的内容嫁接到一起，然后生成所谓知情人聊天截图，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图片里的人都不是同一个，纯粹张冠李戴。
比如，姚丽丽捉奸导致孩子早产，是去年的一个社会新闻。孕妇被邻居家小孩儿绊倒，众人合力救助，最后母子平安，儿童家长责任问题引起了网友的热烈讨论。
所谓的小三儿高调晒出999朵白玫瑰，是某部电视剧杀青时粉丝送给演员的。放大图片就会发现，卡片上还有那个演员的卡通形象，以及名字的字母缩写。
祝宁宇跟小三儿的聊天截图、姚丽丽在社交网络发布的轻生信息等，更是直接用软件生成。
甚至，那个所谓的车祸现场照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烤肠，是十几年前查获一个黑工厂的新闻图。
所有这一切，都跟姚丽丽和祝宁宇毫无关系，但就是这些，加上一张姚丽丽微博晒的结婚照，打成一个文件包，仅仅用了一个晚上，全龙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渣男出轨、原配带孩子自杀的故事。
“我不知道啊，不是我发的。”司晓东抖着腿，不停彰显着吊儿郎当的气质。
“上网？对啊，我是在那个网吧上网来着，可是当时上网的人多了，说不定是别人发的，警察同志你们可得查清楚啊。”
“痕迹？那东西不是下线自动清除吗？啊不是，我是说，痕迹也不代表是我干的啊，说不定是我上厕所，别人偷着用我机器了，我也很冤枉啊。”
“我坐在监控底下了？我他妈——咳咳。那我电脑中病毒呗，给我连接上别的了。这不很正常吗？电话都能打错，网址就不能跳错吗？”
“理由不成立？为啥不成立？这理由不充分？不是，那帮明星发微博，不小心把‘几点几分发’‘谁谁谁发’‘去掉冒号’这种词儿发出去的时候，不都说是手机中病毒了吗？怎么到我这儿了，就非得是我本人发的啊？”
甭管网警们怎么问，司晓东坚持不承认。谢无终招呼楼文瑭：“看出什么了？”
楼文瑭乖巧回答：“嫌疑人正在思考对策，试图狡辩。”
谢无终道：“但思维能力不太行，所以即便有辩解，基本还是采用‘不知情策略’。”
司晓东：“……哎哎，我说二位，我这儿可都听见了，不带这么损人的吧？”
“好。”谢无终保持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敬你是个汉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唠唠吧，为什么要编这个故事？”
“我就是无聊，开个玩笑。”司晓东满不在乎道。
楼文瑭眼睛亮了，偷偷瞄他哥，他哥也看他，双生子瞬间心电感应。
楼文瑭：“这傻子顺着我师傅的话承认了！学习了新的审讯技巧！”
楼文珂：“你学不来，你师傅太能忽悠……唉，别太得意，被嫌疑人察觉了。”
楼文珂多虑了，司晓东是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是在陈述罪行，小嘴儿叭叭的振振有词。
“这男的寻死，背后的原因很复杂，工作不顺心了、欠债还不起了、贪污受贿给人发现了，这都有可能。但女的要是寻死，那基本上就是为情所困。”
无人附和，司晓东反倒更来劲了：“你们可别不信，我这是有依据的。我们营子，前年有个女的，她老公出去打工，跟别人搞上了，还生了一个小崽子，让她挪窝她不干，喝药死在自己屋了。”
“那她老公呢？”楼文瑭嘴快问道。
“死了啊。”司晓东道：“也是自杀的，但是，可不是在我们营子死的，死在打工那个地儿了。他新老婆花钱大手大脚，他工作没有起色，出去赌博还让人坑了，高利贷利滚利，还不起了，最后跳楼了。”
司晓东下了结论：“所以说，男的自杀，原因很复杂，女的那就是为情所困。”
谢无终点了点头，倒不是赞同了，而是他也有了个结论：“这小子在造谣这个领域，可以评上专家职称了。”
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造谣专家”自有歪理。
司晓东说，他没有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当事人姚丽丽。
“我哪儿伤害她了？我又没说她水性杨花，对不对？我说的是她老公。她受什么伤害？再说了，各位，这个女的她知道这事儿吗？她还躺在医院呢，别说这个，我现在就骂她一万句，她能因为我骂她就直接死了吗？哪儿有啥伤害？”
“要说伤害，那卖烤肠的人才是受伤害的。多可怜啊，大冷的天儿，让她一下子就给撞死了，人家的妻儿老小怎么办？啊？说话就能伤害人了，就得处理了，这人都死了，还不能让别人说啊？”
司晓东说，姚丽丽不仅不该怪他，还应该感谢他。
“对啊，她得感谢我，因为我可没落井下石。咱就说，一码归一码，这一出事儿，肯定是开车的有罪过，对吧？谁来了不说这是司机的责任，尤其是那卖烤肠的家属，人家媳妇得恨不得她杀人偿命啊，但是我替她说话了。”
“我当然要替她说话，她不是故意的啊。这是交通事故，撞人的确实有责任，但她没有坏心啊，对不对？老话儿说，不知者不过，这是一个道理啊，对不对？她哪儿知道，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就把人撞死了？”
司晓东说，他编排了祝宁宇，但不需要为此道歉。
“他没出轨吗？他说没有就没有啊？鬼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轨。天下男人都一样，他见了美女眼睛不直？他就敢说自己光明正大？再说了，男人嘛，外头有人那是本事，我这是夸他。”
“他有损失？他有啥损失？他是大明星啊？一爆出轨就掉粉儿。掉粉儿也没影响收入吧，我看有那个大明星到处骗炮，完事儿还有粉丝支持他，说人家姑娘活该，骂得可难听。那帮人抓起来了吗？”
司晓东说，他做文件包只是无聊，开了个小玩笑。
“行，行，我承认，我骗了大家。但也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吧？那照片里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个司机和她老公，稍微注意一下，都能看出来。这就跟摆地摊儿一样，人家阿迪达斯，我阿碧达斯，够不够明显？你还说我卖假货，这合理吗？”
“是我多么高明吗？我没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这就是指鼠为鸭。指鼠为鸭啊，就一个新闻，说学生在菜里吃出耗子脑袋了，学校愣说是鸭肉。他们看不出来吗？他们相信，说明他们就愿意相信这个。”
司晓东说，他这是合理推断。
“我相信这女的是因为心里有事儿，不小心把人撞死的。那她是因为什么事儿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女的想不开，肯定是感情出了问题。她还带着女儿一起，为什么？肯定是老公不乐意，嫌她没生儿子呗。”
司晓东说，他这属人之常情。
“中国人特色，天生就爱看热闹，看完了热闹，谁不讨论讨论？哪个小区楼下没有扯老婆舌的？那帮人说得都对吗？他说人家的姑娘不正经，他看见了吗？这都很正常，放到网上说咋就不行了？你们这是工作忙，没空扯这些，碰上稀奇的案子，不也得说道说道？”
司晓东说，他这叫群众监督。
“我是很有点社会责任在身上的。别看我没上几天学，我小时候学习很好的，也是有文化的。咱就说，就算这男的是好人，对媳妇也好，我把事情摆出来了，也是给他提个醒，未雨绸缪，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假面，咳咳，总之就是，人人自危，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事，对社会进步、社会稳定这些，都是有利的。”
司晓东苦着个脸，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警官，我就吃个瓜，随便说了几句，不至于给我抓起来吧？”
“什么瓜？”楼文瑭早已忍不住，小脸儿气得煞白：“有人死了，有人重伤，你拿人命当什么？还在这里狡辩！”
司晓东刚要反驳，谢无终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楼文瑭肩膀。
这是要讲课了，司晓东闭了嘴，他也想知道这警察如何反驳他，毕竟他刚才连珠炮似的，一连吐出不少观点。
谢无终开了口，他说：“文瑭，他成语用法错误，你不需要改，笔录按他的表述记录就行。”
司晓东：“？？？”这是开了嘲讽吗？怎么感觉像是，附带暴击伤害的被动技能？
楼文瑭乖巧点头，认真工作。
司晓东更委屈了：“我倒霉啊……”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网上议论这事儿的，可多了，人家都没啥事儿，偏偏就我写的东西，转发数够了，就把我抓起来了，我可真是冤啊呜呜呜……”
“议论和造谣是两回事，不要混淆视听。”温柏舟冷冷道。
“造谣，绝对都是造谣！”司晓东像是被提点了，灵感的小灯泡在头顶点亮：“那些人也都是造谣！那女的从十八岁就开车，驾驶技术好得很，那些人说她‘女司机不会开车’，这不是造谣吗？这些都得抓起来，不能光抓我啊！”
司晓东说完，盯着对面讲课的小领导，也就是谢无终。他在等着小领导点头，哪怕一个眼神，给他一些认同。虽然别人同样犯事儿，并不能减轻了他的罪责，但老话儿说得好啊——怎么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那小领导开了口：“你从哪儿知道的？”
认同了，都得死！司晓东来劲了，一连串儿报了好几个网站名字。“还有几个大网红呢，我都关注了，那粉丝几百万，他们一传播，得有多少人看见？快把他们都抓起来啊！”
小领导没接话茬，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声音稳定，却是不怒自威：“姚丽丽十八岁开始开车，驾驶技术非常好，你，从哪里知道？”
司晓东顿时睁大了双眼。
“完了。”天旋地转，他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最近，谢无终感觉弟弟想上进，他得多鼓励。
谢无终：“加油！早日到我上面去！”（升职）
温柏舟：“？！！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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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驾驶技术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