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羽山下的一处荒蛮丛林中,一行九人正徐徐前进。他们穿着不同,左右张望,神色警惕。
走到最前面的两人身穿白布短衣,一人两鬓斑白,约莫六十七八年纪,腰部悬着的那把宝剑镶着一颗拇指般大的绿宝石,另一人目光有神,英气十足,约莫二十六七年纪,背着一幅画卷。这两人是风剑派的,白衣老者是风剑派的现任掌门,白衣青年是掌门人的儿子。
走在中间的四人,均约七十岁,两两结伴,一人腰悬宝剑,一人背负画卷。有两人身穿青布长衫,来自全道观,其中一人是全道观的现任掌门,另一人是全道观的长老师父。另外两人身穿黑布短衣,来自远山派,其中一人是远山派的现任掌门,另一人是掌门的师弟。
稍稍落后的一对夫妇约六十三岁,身穿蓝布短衣,男的手按腰间长剑,是连城派的现任掌门,女的则背负画卷。
队伍的最后面是一个身穿灰袍,满腮胡茬的道士,无门无派,约五十出头年纪,左手执一把拂尘,背上有一柄长剑和一幅画卷,与前面八人隔了两丈有余。
九人此行均是为寻找传闻中的绝世灵图。绝世灵图乃普一仙者生前所著。普一仙者原本是凡界的一位得道高僧,他慧根清明,毕生苦修,在百岁之日,得道成仙,是至今第一位修炼成仙的凡人。传闻仙者在一千岁时有一场大劫难,渡过劫难则进阶成神,与天同寿,渡不过便就此羽化。普一仙者苦修千年,视世间为无物,已无心成神,便在千年大劫来临之前,将毕生修为封印在了一幅画卷之中。这幅画卷便是他们要找的绝世灵图。
仙者生来便可聚仙泽灵气,修习法力。但凡人的躯体却承受不住灵力的压迫,是不能修习法力的,更不能在仙界生存。
然而凡界有一种能够吸收天地灵气的画卷,那是用极寒之地的冰蚕丝编织而成的。画卷能蕴藏的灵气极其微弱,甚至不及仙界中阶品最低的仙草。少数凡人是可以承受画卷中的灵力的,若遇得机缘开了灵眼,通了灵脉,再加之勤修苦练灵术,凡人也可以将这画卷中的灵气修习为法力使用,但这法力只能以画卷为载体,并不能存在于凡人体内。凡界将此类画卷称为灵图,将能够把灵图中灵气修习为法力的人称为灵师。然而凡界中灵图常有,灵师却不常有。
凡人若想成为灵师,需得讲究缘法,兼之全身心投入其中刻苦练习,不得一心二用。修习灵术需得灵台清净、身心冷静,乃修“静”道,与修习武术之“动”道相悖。若灵术泛泛者,同时修习武术,极易走火入魔,步入疯癫之状。因而,若成为了灵师,便很难再分心研习武功。这世上既会灵术又会武术的人是极极极极极为罕见的。
此外,凡界修练而成的灵师以灵图为载体运用法力,这法力通过法器才能打出。但凡界并没有法器,灵师若要使用法力来攻击,倘若自身不会武功,便需得和一位习武之人相互配合,将自身的血染在那习武人的兵刃上,使得兵刃与灵师灵性相通,在发招之时,便将法力赋在招式中发出。倘若灵师自身会武功,一人便可运法攻击。
这九人之中,有八人两两结伴而行,背画卷的便是灵师,带兵刃的便是与灵师打配合的习武人。那落单的灰袍道士名号叫做桑兮道人,既是武功高手,也是高级灵师,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道人,也是“武林双师”中的一个。
“武林双师”指的是武林中武功既高,灵术道行也深的高手,现有三人,分别是沐云、桑兮道人和蒙面大侠——切星天。
沐云二十出头便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武林至尊,也是顶级灵师,如今应该是三十五六年纪,但在江湖上已销声匿迹了十多年,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蒙面大侠——切星天从不以真容视人,没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和年纪。他武功和法力都使得极好,到处行侠仗义,慷慨助人,因此,人送外号蒙面大侠。
风剑派、全道观、远山派和连城派是当今中原四大鼎盛门派,各门派之间表面上和气融融,暗地却相互打压、争来斗去,都想成为中原门派之首。然而斗了几十年,仍未分出个高下。四大门派掌门人都认为,此行若是得到了这绝世灵图,不用说中原地位,自家门派那必然成为天下第一大门派。然而,他们却没有想过,普一仙者毕生所修皆封印在了绝世灵图中,凡人怎能承受得住这千年的修为。
传闻普一仙者晚年在双羽山修练,羽化后将封有毕生修为的绝世灵图藏于双羽山中。因此几十年来,不断有灵师来到双羽山探寻,却连绝世灵图的一边一角都没见过。
虽然从未有人找到过绝世灵图,但世人依旧对传闻深信不疑。这是因为在几百年前,双羽山曾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如今却成了一片长满树木杂草的平地。有位修为高深的灵师曾经说过,是有仙障将那双羽山隐藏了起来,凡人肉眼是看不出来的。那位灵师德高望重,从不打诳语,所以世人便深信传闻不假,认为普一仙者曾在双羽山修练,绝世灵图就在双羽山中。
四大门派私下不和,此次同行来到双羽山寻找绝世灵图,是因为收到了蒙面大侠——切星天的密信。
他在信中写道,三日前,曾在双羽山远远看到四位女仙用仙法打开仙障,进入了隐藏的高山中。四位女仙关闭仙障后,便即消失踪影,高山也随之消失,眼前只有一片杂草丛生的平地。他来到女仙消失处,尝试通过灵图运用法力强行打开仙障,却不料仙障将施出法力全数反弹在他身上,因此受了重伤。但这一遭也可说明,确有仙术施在双羽山上,普一仙者留下的绝世灵图可能就在山中。但仙障难寻,如何打开仙障也是难题。因此,修书四封分送至风剑派、全道观、远山派和连城派,希望各派灵师共同联手,破解仙障,取得绝世灵图。
四大门派掌门人收到密信后,便相约会面。一来,是确定密信真假;二来,各掌门人心中都想,若此信为真,那么连武林双师之一的蒙面大侠为破解仙障都身负重伤,倘若只是本门派中人前去双羽山,万一绝世灵图没找着,反而折了门派高手,损了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未免得不偿失。因此,便有了这次会面,既确认了密信属实,又约定了一同前往双羽山寻找绝世灵图。
四大掌门还决定邀请武林双师一同前去,倘若获得绝世灵图,便将其分为七份,各自保留一份。然则沐云下落不明,蒙面大侠身负重伤,还需静养数月,最后只有桑兮道人一同前往。
走在最前面的风剑派青年罗景,轻声道:“爹,四大门派中道行高的灵师本就不多,这回一个门派出一个灵师和一个武功高手也算公平,可武林双师却偏偏只有来了桑兮道人这一个,这死老道与连城派再怎么水火不容,可说到底曾经也是连城派的人,万一他和连城派那对夫妻联手,这绝世灵图岂不是为连城派独吞?”
风剑派掌门罗连虎轻笑一声,道:“哼,他是武林双师又怎么了?怕他做甚?要真与连城派那对狗贼合污,咱们剩的这六人也不是废柴,想独吞,却也没那么容易!你我父子二人到时只需假意冲在前面,将用功运法对敌之事丢给他们,观察对时机,只要绝世灵图一出现,立马抢了便走!到时灵图在我们手里,日后这武林规矩还不都是我风剑派说了算!”
罗景十分赞同,连连点头。
其实剩余三大门派中人也是如此想法,谁都不想出力,只想白白得利。
九人继续行进半柱香时间,忽闻得一刺鼻腥臭味,一眼望去,前方十里竟寸草不生。众人心中疑惑,瞬时提高警惕,武者手按兵器,灵师手握灵图,两两紧贴而行。
越向前走,那腥臭味越浓。路被绝壁挡了道,一条见不到头尾的长河在绝壁根旁静静流淌,河水乌黑,无法探知深浅,腥臭味便是由这乌黑河水发出的。
一行人止步河畔,或捂鼻细看长河,或观察四周情形。
罗景向河里投了一块大石,只见石头沾上河水立时消溶,眨眼间便没了形状,像是消失了一般,没引起一点水花。
众人见状骇然,齐齐回头看向桑兮道人,却见桑兮道人一言不发、神情严肃地盯着长河上游。
罗景心想这桑兮道人肯定察觉到了什么,赶忙也盯着长河上游方向。
忽地,只见长河上游远远漂来一个物事,黑黑的,小小的,看不清楚。
罗景心想这河水腐蚀性如此强,能安然漂浮在其之上的物事肯定不是平凡之物,激动地抓住风剑派掌门:“爹,你瞧!那是什么东西?”
还不等罗连虎回答,远山派掌门师兄弟二人已运功施法,脚踏灵图向那物事方向飞去。全道观二人紧跟其后。四人忌惮这河水,飞得很高。
罗连虎气急败坏,心中直道失了先机,赶忙暗示罗景运功追赶。起飞之际,父子二人后背却猛地受力,重心不稳,直直往河心扑去。
是连城派夫妇在背后推了一把。
好在罗景反应机敏且灵术高超,即将掉入河中之时,右手不停翻转,那载着他父子二人的灵图一翻一退,将二人卷回了岸。
父子二人刚落地,罗连虎便指着连城派掌门夫妻破口大骂:“好你一对奸/夫/淫/妇,在老子背后使阴招!老子今日非砍死你们不可!”说罢,宝剑出鞘,刷刷连刺而去。罗景配合父亲招式,施**至剑,意欲将这对狗夫妇一招毙命。父子二人配合多年,默契十足,剑招快又猛。
连城派夫妇只道这父子二人落入河中,不死也要残废,哪成想却好端端地活下来了。二人对攻击毫无准备,眼见便要击中自身,两命呜呼。
这时,一直掉队的桑兮道人一剑飞来,挡住了风剑派父子的攻击。
罗连虎大怒:“臭道士,我打这对搞偷袭的贱/人,你插什么手?”
桑兮道人一言不发,看向飞回来的远山派、全道观四人。
四人中的两位灵师合力将河面上的物事施法带了回来,那物事原来是个小女孩。小女孩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一副将死之态,正是尹绝。
罗连虎大喊道:“这下好,人齐了,那就请远山派、全道观的朋友评评理,适才连城派这二人趁我与小儿不注意之时,将我二人往这乌漆麻黑的臭水河里推。大家伙刚才也看见大石头掉河里的样子了,那形一下就没了,这狗贼夫妇安的杀害我等、独吞绝世灵图的烂心,可想而知!哼,桑兮道人身为堂堂武林双师,不但没对我父子二人施以援手,反倒帮着这对狗贼夫妇,是因着你以前是连城派的人,想帮着狗贼夫妇一起独吞绝世灵图吗?”
连城派夫妇齐声怒喊:“狗贼,老子打烂你的嘴!”说罢,一人拔剑,一人抽灵图,便要出招。
罗景见状,一把拽住准备上前接招的父亲,往远山派、全道观四位身边靠,道:“四位师伯,父亲这话虽粗了些,但说的都是事实,连城派的师伯、师嫂确实在暗地里将我父子二人往河里推,这河水周围寸草不生,石头掉进去连个水花也没有就溶化了,想来河水腐蚀性是极强的,连城派师伯、师嫂此举当真是想要了我父子二人性命呐!”
四人听得此言,连忙远离河畔,紧盯连城派夫妇,防止二人暗下杀手。
全道观掌门壬冬道长质问道:“洪震云,你想要独吞绝世灵图?”
连城派掌门洪震云狠狠瞪着他:“哼,他俩个说啥你就信?说老子推了他们,倒是拿出证据啊!我看,明明是这罗连虎想独吞,把罪名安在老子夫妇身上,好让老子们自相残杀!”
罗连虎重“呸”一声,又要动手,又被罗景一把拉住。罗景道:“四位师伯,小辈此言千真万确,若有不实,小辈自遭天打雷劈。桑兮道人身为武林双师,曾经也是连城派人,我父子二人是万万不敢给连城派师伯、师嫂编排罪名的啊!”
远山派、全道观四人一时之间不知该相信谁,离他四人都远远的,防止遭到偷袭。
几人说话之时,桑兮道人一直全神贯注地察看尹绝的情况,丝毫不在意几人的言行举动。
只见尹绝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气。桑兮道人不敢触碰尹绝,隔空将一道真气送入其胸腔。尹绝喷出几口黑色河水,但仍未醒转。
桑兮道人见尹绝脸色微微泛红,似有好转,又隔空送入一道真气。尹绝又连吐出几大口河水。洪震云眼疾手快,连送几道浑厚真气去到那吐出的河水中,一大滩乌黑河水飞溅半空,一转向落在离尹绝较近、来不及躲闪的远山派、全道观四人身上。
伴随着一两道惊恐惨叫声,四人的身形如同沙粒一般,瞬间随风飘散,消失了。
罗连虎拉着罗景弹跳着向后连退,又惊又恐,指着洪震云:“你…你个畜生!”
这时,一贯冷漠的桑兮道人也皱了眉头,瞪着洪震云。
洪震云露出狰狞的笑,道:“这绝世灵图,我连城派拿定了!你风剑派要是想要,那便来试试!”
罗连虎虽平日也是个狠角色,但这杀人不见血、连带骨头都没了的毒水也是头回见,亲眼见武林中的四大高手眨眼间便消失在面前,已是惊魂不定,再想起方才自己父子俩差点也要这样去了,更是心有余悸。而且这桑兮道人跟这对狗贼夫妇是一伙的,再待下去,自己父子俩不死也要伤。退一万步来说,这三个狗东西也不一定能找到绝世灵图,这臭丫头说不定是个更大的祸事,眼下还是逃命最要紧。
想到此处,罗连虎对罗景轻声直呼:“快走!快走!”
罗景立马会意,施展法术,灵图一甩,拉上父亲,坐上灵图便往回飞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