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座大概不是纯金的。
曾有无数信仰洪流落在此地，朝拜此间主人，然而时过境迁，一切终归尘土。
神座上有无数信仰之力的残留，因着被唯心规则影响过，所以俞安触碰时能从中窥到一些破碎影像，那些跪拜的信徒、虔诚的目光、凄苦祈祷的受难者、孩童临睡前天真的祷告……
信仰之力早就被漫长的时光和残破的规则冲刷殆尽，只是零星残留下的一点印记，也随着这一次触碰轻飘飘的化作灰烬。
俞安认不出这是什么材质，但她能感受到奇妙的力量感。
倒像是某种“超导体”，灵力、信仰之力的超导体。
至少也是接近于超导，在感受范围里损耗极低。
但确实没有什么屏障或者禁制，俞安没想明白它为什么不肯经过神座，这神座至少能让它的力量多延续一段时间。
它阴恻恻的视线跟着俞安移动，大概意识到自己无法解决掉俞安，这个停止思考上千年的庞然大物终于试着开动脑筋，又在神座前聚拢一部分身体拦住她。
俞安无视它，自己在神殿里转了几圈，居然没有找到任何和神明身份有关的信息。
神座在此，可是神殿里什么信息也没有留下，就连书架上崭新与腐朽同在的书籍也像是诗歌文学，不沾半点宗教上的东西。
这实在不太寻常，可是这里也没有被毁掉或者刻意遮挡的地方，就好像这里本来就没有留下神名一样自然。
俞安又望了眼狗子似的满眼警惕跟在她身后的怪异规则集合体。
明明是充斥着整片空间的庞然大物，看着居然有点傻乎乎的。
俞安回忆着之前用过的长剑，然后于虚空中握住了剑柄。
这其实是她的一部分神识凝聚，好在小世界虽然坍塌，总也能避开一些天地规则，让她不必大动干戈也得以展现出些许唯心的力量。
俞安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死这样的存在，但是无论如何，总不能一直让这里的人一言不合打生打死。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低估了任务的难度。
它并非是具体的、可以被攻击的物理存在，也因此它没什么办法可以用来对付俞安。
但它本身存在的特殊性就决定了除非天地规则镇压同化小世界，其实是很难杀得死的。
现在俞安蓄力好几天的物理攻击被直接免疫，使用刚摸着边的规则去攻击就像是拿小号水果刀扎蓝鲸，不是说不破防，但想要造成致命伤差不多得拿出愚公移山一样的毅力。
何况规则集合体除了规则镇压之外基本没有致命弱点可言，想杀只能慢慢刮痧磨死。
俞安闭上眼。
神识里斑斓的色彩蛇一样盘踞在高阔的空间里，虎视眈眈的准备找个机会，重新把俞安踢出房间。
首先，小世界说是坍塌了一半，实际安全区只有神殿主殿这一小片，外面全是规则破碎后的乱流。所以这里的规则其实已经不全了，无法做到生生不息，就像身体里的沉疴，也因此才会被天地规则同化。
其次，这是个西方神系飞速发展时建立的小世界，主要规则是来自唯心规则碎片的延伸。
最后，俞安境界突破后恰好提升了一部分月球的权限，刚好够的上被唯心碎片影响的边。
只要不是月球直接放弃镇压唯心规则，那基本上是翻不出浪花的。
她闭上眼，开始观想唯心规则。
……只要走上这一条路，世间一切真理将为你敞开。
熟悉的感觉笼罩过来，天地非天地，唯我不梦蝶。
我不梦蝶。
规则之力蔓延过来之前，她落在黄金神座上。
它顿时又气愤的冲了过来，再次碰撞俞安。
受到小世界的隔绝镇压，微弱的规则之力飞快的被污染。
但一滴红墨水落在海里约等于没有变化，落在池子里就会让色素浓度极轻微的提升，落在杯子里就是直接染色了。
现在被镇压的唯心规则之力就是红墨水湖，透过月球镇压屏障和破碎的小世界规则屏障给俞安送过来一滴红墨水，又被俞安慷慨的分给了这个怪异规则集合体。
然后继续观想，继续观想，一滴一滴又一滴。
虽然落在这里的只有个规则碎片，又被月球镇压，但从位格来看这可是能跟灵气进化之道相提并论的天地基本规则之一。
哪怕只是一丝削弱到极致的规则之力，论等级也是远高于小世界里破碎规则的。
原本在这里的魔改版唯心规则早已扭曲，混乱的三重规则接触其他规则之力，顿时开始重新演化、磨合。
它不断的试图把俞安推下去，自己原本混乱的墨水瓶子里也慢慢开始泛红。
规则的演化没有极限，但生命有极限。
俞安看的分明，它的形体已经有些溃乱了。
与之前三重规则混乱却恰好彼此制衡不同，之前可以在漫长的末法时代安静的磨合，但现在短时间规则之力演化太快了。
生命是有极限的，现在可不是小号水果刀刮痧，而是大砍刀哗哗放血，这么下去它迟早要撑不住。
那五彩斑斓黑和五光十色白都开始像电压不稳的灯泡一样闪烁，间隙里是虚空乱流一样晦暗的虚无，神殿里的影像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只有黄金神座威仪如初。
俞安立在黄金神座上，身上刚被扭曲一边的规则转眼又被发生演变的规则重新扭曲，十分的淡定。
以防万一，她方才还七弯八绕的找出去把部分被规则集合体扭曲过的神识送回本体，立刻就被天地规则和月球镇压净化了，方便的就像是沾了一身泥又跳进海里洗洗。
完整循环生生不息的小世界本就被规则庇护，规则破碎的小世界则是像体内的废弃物一样被免疫系统－天道毫不留情的镇压同化为本世界规则。
但无论完整与否，都没有任何小世界规则能刚得过天道，出门即净化。
所以根本不慌，稳得很。
它已经有些维持不住形体了，游荡的色彩飘忽忽的落下来，像是想要在神座上歇一下，却又烫脚一样飞快的飘起来，如此反复数次，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原来它不是碰不到神座。
富丽堂皇和古旧破败的神殿都浮光掠影一样破碎，无垠的黑暗被奇异的色彩覆盖。只有黄金神座黯淡如初，又格外厚重的伫立在虚空里。
鲜艳斑斓的色彩一次次破开晦暗的洞，又被流淌过来的颜色填平。
规则集合体略停留了一下，稳了稳自己的状态，又不依不饶的靠过来。
你来朝拜我，来信仰我。
信仰我。
你该信仰我……
它试图同化俞安，演变和同化是规则最基本的属性。
但是神识是精神意识的延伸，思考能力和行动指挥来自于本体，是以这一段神识被唯心规则之力冲刷同化，又被集合体混乱的规则同化，反反复复。
简单来说就是谁来同化我跟谁，但做什么、怎么做，还是我自己说了算。
要不是有天地规则和月球镇压两大利器保驾护航，谁敢这么玩啊。
天地规则可以同化小世界破碎规则，部分神识转变远远达不到转修标准，就像之前借用信仰之力补缺一样，最后只能乖乖被月球再次镇压。
俞安觉得恐怕没几个人能这样直面规则间相互演化交锋，而且还不担心后遗症，这可是不亚于道君讲道的莫大缘法。
集合体已经濒临崩溃，它茫然的落在黄金神座上，像是篮球压着冰淇淋的甜筒。
它满身都是晦暗的创口，连色彩流淌覆盖的速度都跟不上，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庞大了。
随着支撑粘合规则的集合体溃散，坍塌的小世界彻底撑不住天地规则的同化，用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归于天地。
俞安停下观想。
不需要她继续输出伤害，规则集合体本就是三条规则制衡的存在，又与破败的小世界相互庇护支撑，只要打断这个平衡，就是溃败如山倒。
或许是出于战胜者的宽容，望着这庞大的生物慢慢的溃散，她竟然难得的生出一丝不忍来。
其实哪里有对错呢。
就算俞安今日不杀它，随着天地规则重启，也势必会同化这个坍塌的小世界。
但那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了，长到足以它害死很多很多人。
没人能跟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规则聚合体讨论善恶，它不会怜悯生命，也无法理解威胁。
她要做的只是在小世界彻底被同化坍塌之前离开这里。
等到同化之后，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
俞安最后惋惜的看一眼那诡谲又艳丽的色彩，觉得看多了还有那么一点点顺眼——最惋惜的还是那个超导的黄金神座，她不愿本体到来这里，可是神识又没办法把这么大个神座拖走。
没有了规则聚合体的身躯作为空间迷域，俞安不用来回找路，轻松的就顺着本体的网线出去了。
——危!!!
俞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把这一部分神识又塞回了快塌完了的小世界。
俞安: 在吗在吗？我要充会员了!
唯心规则碎片: (忽然柔情似水)在的亲亲，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我们这里转修充会员直接享受成神优惠哦!
俞安: 真的吗，先给我充一块钱试用一下吧。
唯心规则碎片: (有点失望又有点希望)好的呢，亲亲已经为您充上了哦，祝您生活愉快!
……三分钟后。
俞安: 在吗在吗？我要又充会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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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安: 我又双叒叕要充会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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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世界将陨，无人梦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