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去市里的公交车，郭云裳的心情似乎也没好起来，她虽然也笑，但并不怎么说话，宋奇觉得自己处境尴尬：漠视郭云裳的愁云惨淡吧，显得太冷漠，最重要的是不想漠视。
可是安慰吧，又显得太黏糊，尤其她心怀鬼胎。
她们并排坐在公交车的后门附近，沉默的氛围让宋奇有点煎熬。
郭云裳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怎么，她在包里掏了掏掏出耳机盒，递了一只给宋奇：“要不要听歌？”
宋奇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在她的印象中，和人分享一副耳机都是读书时候听MP4那年代的事情了，后来不管和别人一起玩还是和陈靖谈恋爱，她们都没凑在一起听过歌，简直遥远的让人陌生。
陌生的让她心里有点隐隐的兴奋。
郭云裳拿着手机拨弄了几下，已经抱着书包靠在椅背上做出了沉睡的姿态，宋奇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只听耳机里唱：“高老庄打抱不平仗义除害，招赘俺当女婿，是你自己，是你的安排……”
宋奇原本安分窝着的人硬是被这歌给炸地坐了起来，她回头看郭云裳，郭云裳大概也被这歌给逗笑了，她没睁眼睛，翘着嘴角说：“别激动，好好儿听。”
耳机里还在继续唱下去：“到如今反说俺是个妖怪，丈人啊我的丈人啊，评一评这个理，你该是不该……”
宋奇怀着特别诡异的心情又窝了回去。
她当然知道86版《西游记》的配乐十分经典，可她确实没有把里面的配乐拎出来单独听的习惯，这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听。
这首歌一唱完，宋奇又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郭云裳，这人脑袋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毫无动静，宋奇叹了口气，感叹着说：“我被洗脑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丈人啊我的丈人啊’！”
郭云裳捂着脸笑起来，她笑了半天，睁开眼睛在手指缝里看宋奇。
郭云裳长得好看，她这个样子笑的时候，即使穿着工作服，也有种精心安排的，电影镜头般的动人心弦的美感，是以宋奇一看到这个目光，立刻就转过了头，她一头抵在公交车的玻璃窗上，就着这个姿势装睡。
大概在下一首歌放了一半的时候，郭云裳扯了扯她，笑着说：“诶，小姐姐，你这样容易脑震荡的。”
车子跑起来的时候，车窗玻璃确实抖得特别厉害，宋奇觉着自己脸颊上的肉都在跟着簌簌颤抖，大概是被车子晃晕了，她说：“今天你被气坏了吧。”
郭云裳：“还行吧……我当然也算……干了件坏事儿吧。”
“嗯？”宋奇十分不解。
郭云裳笑了笑，没再说话。
郭云裳歌单里除了那首“丈人啊我的丈人啊……”之外，快下车的时候，宋奇还有幸听到了一首《猪八戒背媳妇》，这旋律当然十分熟悉，宋奇没想到的是这歌竟然有歌词，空耳听不清，她拿手机搜歌词，觉得十分可乐，说郭云裳：“没想到你这品味还挺……独特。”
郭云裳脸上已经看不出郁闷了，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说我品味高雅？”
宋奇咬了咬腮帮子，一时间还找不到反驳之词。
这地方离信诺挺远的，郭云裳转了几家，还没买齐需要的东西，时间倒是不早了，她这个点儿就算赶回去信诺的人也下班了，毫无意义，索性偷闲。
她给白鑫和陈澄打电话说今天不加班，那边高兴地欢呼，白鑫说：“那小师姑我下班就撤了，我要剧本杀。”
郭云裳笑：“这个就不用汇报了，注意安全，别玩太晚。”
郭云裳挂了电话后说：“今晚你可以早点回……”
宋奇听着这话并没有半点高兴，相反，还有点郁闷，就她和余明霞这个关系，她并不想早点回家，她只想踩点回家，有点儿有家不能回的惆怅。
郭云裳话说出来也意识到这点，她打住话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宋奇绕过话题：“那缺的东西怎么办？”
“模块我们库房有货，发快递过来比采购还快些，明天看他们商量个啥结果。”郭云裳捏着□□，又把话题绕了回去：“你拍个照片？”
宋奇：“……啊？”
郭云裳：“就……如果家里问起来的话，你说去工作，也有理有据的……”
她们还是头一回触及这个问题，郭云裳虽然没详细问过她在家里的处境，但这个体贴方式，显然是把她的处境想象地很水深火热。
水深火热倒也不至于，挺沉闷抑郁的吧……宋奇对这种体贴有点烦，她推开了郭云裳递过来的□□：“我十点半之前回去就没事，我妈才不管这些……算了，你不是给我推书了吗，前面那条路上有个书店，顺便去看看，网购有点慢。”
去书店的路上宋奇手机响了响，她捏起来一看，郭云裳把□□拍照片发她微信了，她一瞬间气得想回头打郭云裳一顿，但郭云裳却冲她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宋奇真是八年也不逛一回书店，在“考试书目”的架子上找到郭云裳给她发的那两本书的时候，她觉着还挺神奇的，郭云裳眼睛在书架上溜了一圈，又抽了一本，是电工作业那个配套的练习册，递她手里。
宋奇挑了挑眉，感觉有点像回到了读书时代，教材还配练习册，每天做几页交上去给老师检查那种。
郭云裳拍了拍练习册：“拿着啊，考试能用得着，说真的，如果你们单位不组织，你也得自己留心报名考个证，你这无证作业不行的。”
宋奇：“……”
郭云裳：“哦对，这两天应该不那么忙，我回头找点资料发你。”
“啊？”宋奇抱着书，很有点哭笑不得：“不光有教材，练习册，还有课外辅导书吗？”
郭云裳笑：“啊……可不是么？感动了？”
宋奇：“不，害怕了。”
郭云裳倒挺正经的：“我用过些温控仪表，岛电啊千野啊，都挺常用的，我没看你这儿都是些啥型号的表，但都大同小异吧，我找点资料给你。”
宋奇：“哦。”
郭云裳：“你也用不着看得特仔细，就看常用的，设分度号啊，定值和程控选择啊，设温控曲线啊跳步啊啥的，再看看通讯那一页的东西……”
两人出了书店，并排在街上走着，这个时节下午五点多钟的太阳还酷热，都没带伞，郭云裳尽量往行道树的阴凉下钻，她边说边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是挺烦的，但工作就是这样吧，没谁天生就会的，还不是都得学。”
宋奇：“我以为你会特别乐意看这些东西。”因为见过好几回郭云裳蹲在设备跟前看说明书啊使用手册什么的。
郭云裳回过头来，学着白鑫的样子说：“这你就误会我了吧……不过看这些挺能打发时间的，特别能……嗯，特别有助于转移注意力……”
“特别有助于走出失恋。”宋奇替郭云裳补全了这句话。
郭云裳笑了下，用沉默表示默认。
两个人溜溜达达走过一路，忽然听郭云裳叫了一句：“花店诶……”她抬头念店名：“有间花店”，人已经溜过去了，在摆在店门口的花束里望来望去，询问价格。
宋奇想到前几天晚上郭云裳买的那一束花的下场，有点愧疚。
在郭云裳询问价钱的时候，宋奇先扫了码，只要郭云裳开始挑选，她就抢先付钱。
那店主是个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姐姐，看着宋奇的举动笑了笑，给郭云裳推荐：“小雏菊特别好养，花期又长……玫瑰也好养的……茉莉打理起来有点麻烦，你要是想有点香味的话，那香水百合不错，比茉莉好养活……”
郭云裳弯着腰，半边脸埋在花丛里，因为老板的推荐，凑近百合闻了闻，大概太呛鼻子了，她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宋奇笑：“这个百合得买了，你鼻涕都沾上去了。”
“啊……那好吧。”郭云裳这个喷嚏打的声音都变了，她手里倒提着两支百合，看起来有点儿傻。
挑选了半天，配好一束花，老板一边包一边数：“六十四块钱，给六十吧。”郭云裳才要掏出手机扫码，就听店里的音响报账：“支付宝到账六十元。”她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宋奇。
宋奇正把手机亮出来给老板看，见此情景也亮给郭云裳看：“对，是他是他还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郭云裳抱着花笑得特别开心，阳光透过花店的玻璃门照在她脸上，照的她的脸颊反着光，宋奇笑了一下就低下了头，叫郭云裳：“走啊，还要买？”
她在这一瞬间看着郭云裳的笑脸，觉得自己面临深渊，心有余悸。
花店老板笑着说：“今儿估计不买了，下次还来啊，我们这花儿都挺新鲜的……哦，等下，我送你几包可利鲜你加水里，其实加点84消毒液或者盐也行，都可以延长寿命的。”
郭云裳把可利鲜揣进兜里，出了门还感叹：“你竟然送了我一束花。”
宋奇：“……”这特么就很尴尬了，因为自己的性向问题，宋奇有点怕郭云裳误会。尤其她现在秘密地，特别有目的地把郭云裳当成了个情感转移的目标，就更不想引起郭云裳的注意，而且，尽管她对郭云裳心存觊觎，刚才为这一束花付钱的时候，她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多想，就是想赔一束而已。
郭云裳这人也是的，平常看着挺稳重的，一束花就飘起来了，跟个中二少年似的。
宋奇正想着怎么回答，就见郭云裳把花束照着她的鼻子怼了过来：“诶你闻，你说这是花儿自己的味道还是撒的香水味儿？好不好闻？”
宋奇被她这一怼吓了一跳，推开了花儿：“郭工，你稳重点！”
郭云裳笑得弯下腰：“好的，宋工。”
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在靠近公交车站的德克士找了个位置，一举解决了晚饭、郭云裳要干活以及宋奇不想回家这三件事。
店里挺吵的，两个人各戴了一只耳机，郭云裳拿出手机，指了指歌单：“巴赫：长笛奏鸣曲？”
宋奇没太主动听过这类音乐，也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反正她也得看书，那就是个背景音乐。
一直看到晚上八点四十才出去赶车，郭云裳问她：“书有意思吧？”
宋奇笑：“哎你知道多股线怎么编辫子吗？我还挺好奇的！”
郭云裳笑了笑：“我真没编过，我遇到特别粗的软线，就当麻花辫编了，还挺结实的，也挺平整……怎么了？”郭云裳顺着宋奇的视线看出去。
宋奇收回视线：“没什么。”
“熟人？”郭云裳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花，也有点紧张似的。
宋奇：“……不至于。”
好像是个熟人，就是平常混个脸熟又叫不上名字的那种，宋奇总觉着人家走过的时候往她俩这边看了一眼。
可能就是随意一望，或者在看别的东西，但宋奇还是觉着挺扫兴的——为自己的杯弓蛇影。
来来来，唱起来——每一个人，碰见所爱的人，都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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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