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月光从雕花窗户里泄了进来，落在地上，莹白如玉，程雨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初夏静寂的夜晚，院子里传来几声虫子的鸣叫，听着这声音，雨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姜公子的仙乐。要是这会儿听着他的声音，她就不会失眠了吧，意识到自己在瞎想什么，程雨安脸一红，将锦被慢慢往上扯，遮住脸上的羞意，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
漆黑的房间，她猛地睁开眼，盯着白挑丝纱帐，半响，程雨安闭着眼，脑子里浮现的是刚才做的那个梦，在梦里她抱着云娘哭得很伤心，就连现在她醒了心里还有微微伤心，但是她为什么会哭得那么撕心裂肺，程雨安努力回想却半点都想不起来。
被噩梦扰醒，她再无睡意，此时天已经亮了。
听见内室里有动静，银柳进来伺候主子梳洗，见主子脸色难看，便自作主张地给她上了点胭脂。
程雨安长得容颜娇媚，只不过平日里穿得素雅，压住了这份媚气。如今被银柳这么一弄，看着铜镜里娇媚可人的那张脸，程雨安还有些微愣。
阿蛮在旁边夸赞道：“姑娘这样打扮起来很好看！”
如碎玉敲击的声音飘来，雨安心情好了几分，故意逗趣：“以前就不好看了吗？”
“也好看，但是今天特别好看。”阿蛮笑嘻嘻的瞧着主子，戏谑道：“保证让姜公子移不开眼。”
“好啊死丫头，你居然敢打趣主子我。”程雨安佯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程雨安对姜公子有意思，她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银柳听见阿蛮这样打趣着姑娘，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见自己的眼神并没有威慑到阿蛮，雨安立即可怜兮兮地向银柳告状，银柳忍笑，“我待会就教训她帮姑娘出气，”
雨安得意地朝阿蛮看去，就听银柳继续说：“不过姜公子人长得不错，只不过他家的情况你知道么？”
她的这句话让雨安激动了几天的心冷静了下来，她开始回想跟姜公子的每一次相处。虽然她没有在他身边见过其他女子，但是他浑身的气势告诉她他不是普通人。
雨安的心忍不住下沉，想起那日他说的“你是第一个，”心中没有那么期待。
气氛有些冷凝。阿蛮埋怨地瞪了银柳一眼，安慰道：“其实不用那么悲观，你跟姜公子长得就般配。而且我看姜公子对姑娘也是不同的。”
程雨安垂眸，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阿蛮和银柳对视一眼，又担忧地看向主子。
四月的初夏，金光缕缕，院里的树木枝叶扶疏。程望走进玉丹院，进看到程雨安盛装打扮。
鸦羽般的秀发上粉色的珠花在阳光下闪烁，纤长的睫毛落在她白皙如雪的桃心小脸上，投下一个半弧的阴影。嫣红的胭脂让她更显娇媚，像极了记忆中那个人，程望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信，想起几天前秦媒婆的闹剧，动摇的心又坚定了。
他们程家虽然不缺她吃不缺她穿，但是燕朝商户女的身份还是没有官家女身份尊贵。同样一母同胞，一个成了侯府儿媳，一个却被人看轻，他这个当舅舅的也为她不平。即使罗将军再看不惯她，有秋娘护着，雨安又是个有本事的，他相信她能过得很好。
程雨安注意到舅舅神情庄重，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封信上，“舅舅这是？”
“这是你母亲的信，她想你去燕京过及笄礼。”程望将信给了她。
想起这个身子的亲生母亲，程雨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亲生父亲的财富，却连他的忌日都不回来。她淡淡一瞥这信，神色冷漠“这么多年她一直不管不问，现在快及笄了，她突然来了这样一封信，呵呵！”
听着她的讥笑，程望叹了声气：“她也不容易……”
“舅舅，你不用为她说话。”程雨安打断他的话，讽刺地勾起嘴角：“就算她有再多的借口也不能抹掉她不孝的事实。舅舅，我现在还记得外祖父死的时候，嘴里念叨着‘秋娘’，可是她呢？还在将军府做她的将军夫人！”
程望见她一脸拒绝，心忍不住软了，但是念及前几日秦媒婆上门说的话，板着脸斥责道：“子不言母过，你是她的女儿，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错她都是你的母亲，你也没有资格说她的不是。”
很少见舅舅这样训斥自己，程雨安顿时心里委屈，她红着眼，“一个对亲生父亲都如此的人，你以为她能那么好心让我会罗府，舅舅，你就不怕这是个火坑！”
随着她的话落，空气都冷凝了。
程望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他软了语气劝道：“她是你的母亲，没有哪个父母不为儿女考虑的！”
见识了太多的家庭悲剧，对于他的话，雨安不敢苟同。她垂眸，无声地反驳他的话。
“舅舅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但是将军府小姐的身份能让你的本事发挥得更大。”程望循循善诱，“几个月前安将军战败，就是因为军粮的问题。你那庄子上的红薯和玉米如今已经培育成功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凭着我们商户的身份，并不能把这些种植技术推广，但是将军府小姐却可以。”
程雨安直直盯着他，很认真地说：“舅舅，我从来都不在乎那些虚名，这些种植技术给沈大人，让他上报就可以了，朝廷自会安排。”
“可是如今朝廷并不安生，各个势力争斗不休。沈大人的官职太小，人微言轻，朝廷不一定会相信，而且要是被楚王知道后，难保他们不会据为己有，”程望细细给她分析，“到时候，你这个最初发现者，他们能让你活着？”
程雨安一直都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随意这么多年她经商也只是小打小闹，至于红薯和玉米之类的她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
雨安盯着空了的茶杯，目光怔怔，她说：“舅舅，可是我不想去罗府，我不想成为他们的棋子。安城我很熟悉，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但是到了罗府，那是高门，到处都是规矩，我怕！”怕自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毕竟上辈子电视剧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而且那府中还有个视她为不祥的罗将军，想起那嗜血的眸子，雨安心里发寒。
程望听着她的话，沉默了，他看了眼书信，半响，他站起来，“希望你不要后悔！”
绝不会！程雨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回道。
程舅舅走后，雨安坐在正堂良久，最后是银柳提醒她，待会儿要去见霍云娘，雨安才神色淡然地起身，“走吧！”
县尉府碧玉院。
程雨安来的时候，霍云娘正在书房算账，鹅蛋小脸上满是认真，神情略有些疲惫。见她来了，云娘笑着起身，走到雨安面前牵着她的手坐下：“你来了，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罢，她从书桌上拿起账本，将有问题的地方指给雨安看。雨安解答了她的疑问，两人又话了一会儿家常。
霍云娘抻了抻腰，笑道：“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我家？平日里你可是怎么叫，都不上府的人。”
雨安看着好友一脸笑容，斟酌了片刻，她道：“我有本《兵道》最近想读，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不没办法，病急乱投医，这才来问问云娘看到没有。”
云娘心慢了一拍，她面上却神情不变：“你知道我一向都不喜欢这类书，没有见到过。”
雨安有些失落，她不甘心地问道：“你再仔细想想，这本书我真的很想看！”
云娘将手从雨安手中拿了出来，神情带着疏离：“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见她生气了，雨安知道自己语气急了，她拉着云娘的手，娇声道歉：“好姐姐，我就是来问一问，这本书对我很重要，要是姐姐没看到就算了。”
“真的很重要？”云娘笑道，“你要不回去再仔细找找，说不定下一次就找着了。”
书房都被她和银柳找了好几遍，差点连地板都掀开了，雨安扯了扯嘴角，压下心里的失落：“那就借姐姐吉言，我再回去找找！”
云娘盯着她的小肉手，眼中很快地划过一丝愧疚。
之后，雨安不再提及书的事，两人闲聊了一些闺房话。雨安心中还是惦记着账本的事，没聊多久便提出告辞。
等到雨安一行人离开碧玉院，云娘脸上的笑立即消失了，她心中冷哼了一声，盯着书桌上的书，神情不属。
程雨安跟着丫鬟离开，路过假山时脚步一顿，脑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跟姜公子在这里偷听的场景，与此同时，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走来，他摸着胡子乐呵呵地打招呼：“安丫头，你怎么不多待会儿？”
他的声音慈爱而亲和，一点都跟上次那个带着恭敬和狠厉的声音联系不上来，雨安眸子一闪，福了个礼。“见过县尉大人。”
霍县尉打量着着她，笑容越发和蔼，“都说了叫我霍伯伯，怎么还怎么见外？”
程雨安听过他狠厉的声音，知道他并不如外表这么仁善，她听话地叫了声霍伯伯，又借口有事走了。
霍县尉盯着她绮丽的背影，半响才沉声问道：“那东西找到了没？”
旁边一个小厮跪下磕头，“属下没用，请大人再给属下一点时间……”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将他处理了，霍县尉冷眼看着，“没用的东西！”
这时，一个样貌普通的小厮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他先是一喜，随即骂了句白眼狼，眼神里闪过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