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琉璃灯清幽暗冷。谢文柏坐在塌上,面前是一盘棋,他右手受伤了,左手持棋,看着上面的棋局,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周兰昊将黑子一放,“老狐狸急了。”那日他在街上大闹,料想瞒不住藏在背后的人,便想了招引蛇出洞。他们故意放出风声说李二郎全招了,证据在李家沟,果然他们上钩了,急切地想要毁灭证据。
周兰昊将腰牌拿出来,这是在李家沟刺客头子身上找来的,为了这小小的腰牌,差点把谢文柏的命都搭进去了。“你这伤要不要换药?”
谢文柏安静地看着棋局,阿七上前给他换药。
“这次多亏了程姑娘,要不是她,咱俩没死在刺客手上,反倒被这破天气给害了。”周兰昊看了眼屋外的雨,开着玩笑。虽然他们都受伤了,但是战场上比这凶险万倍的场景都活了下来,这小小的雨天他们还不至于怕。
总觉得主子最近跟那个叫程姑娘的走得有点近,阿七的手一抖,引得谢文柏看了他一眼。
阿七低着头,继续给主子包扎伤口,心情却有些沉重,他想到了燕京的罗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样的名门闺秀才和主子相配。
而此时阿七念叨的罗雨曦正坐在内室里,看着罗勇传来的消息,杏眼流露出一丝满意。一切都像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谢文柏跟她那个妹妹已经产生交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而且那个美人又是个有本事的,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摆脱承安侯府的这门亲事了。
罗雨曦拿起福安郡主送来的信笺,她有时候还真是佩服她那个妹妹的脑子,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不过这一世,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注定要成为她的垫脚石,福安郡主的宴会将是她扬名的第一场仗。想到前世程雨安被贵女刁难,一舞引群蝶,罗雨曦眼里升起一片火热。程雨安傻,宴会后就把她如何吸引蝴蝶地事坦白了,如今反倒成全了她,这一世,被万人追捧的将是她罗雨曦。
夜里下了一整晚的雨,雨滴落下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般,雨安睡得酣畅淋漓,一觉醒来不出意外地晚了。银柳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伺候主子洗漱,又将早餐摆上来。
今日放晴,地上还是湿漉漉的,雨安以为云娘不会来了,没想到她还在吃早饭,就听阿蛮说霍姑娘来了。
云娘头戴镂空牡丹红珊瑚头花,身着碧色刻丝牡丹大袖衣,愈发衬得肌肤晶莹如玉,眉目秀致,下面系着素色双层纱裙,小腰盈盈一握,可见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
雨安眉一挑:“姑娘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见哪家的少年郎啊!”
知她素来不着调,云娘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走在桌子上坐下。雨安笑着招呼她来吃点。瞧着桌子上那精致的早餐,云娘觉得诱人极了,但是念及自己的身材,狠心拒绝,过两日她就要办宴会,衣服都做好了,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吃胖了,衣服穿不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雨安知晓她爱美,没有勉强,自己慢悠悠地吃着。桌上的早餐被她吃得七七八八,云娘看着她的身材,娉婷婀娜,还真是令人羡慕,“你怎么吃那么多都不长肉?”
雨安低头看自己面前。这肉长在该长的地方,云娘更嫉妒了。偏雨安还气死人不偿命地来了句:“没办法,这是天生的!”
雨安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她精心锻炼的成果。她从小就注意身材的保养,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女人有个好的身材是多么重要,所以她这辈子坚持锻炼,虽然她吃得多,但她运动量大,热量都被消耗了。
云娘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参观傅老的《竹林落日图》,这幅图是墨青渲染的代表作。无数文人爱画者千金求一观,没想到被傅老当作贺礼送给好友。云娘知道好友得了这画,早就想见一见,可惜被母亲压着管家,直到现在才有机会一赏。
两人看得入神,时不时讨论这幅画。这时,院子里一阵闹哄哄的,接着六叶的声音响起:“朱少爷,您怎么在这里来了?你的院子在外院!”
阿蛮和银柳对视一眼,又纷纷将目光移向雨安,朱青上回纠缠才过去几天,这次又卷土重来,再这样下去,她们小姐的名声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六叶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行,朱少爷,那里是姑娘的闺房,您不能过去。”
“滚开,你这狗东西,居然敢拦我,你是不是跟你那主子一眼看不起我。”朱青口齿不清地大吼大叫,“程雨安,你给我出来!你这个狠心的贱人,老子对你那么好,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你,你不要,偏偏自甘下贱地跑去私会野男人。你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你个不要脸的婊子……”
听着他口中不干不净的话,阿蛮气不过,直接骂道:“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往日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只是披了张人皮。”
阿蛮越说火越大,挽起袖子就要冲出去,瞧她这架势,出去不把朱青打残不可。银柳虽然也想骂朱青那小人,但是她还有理智,连忙拉住阿蛮,劝道:“别给姑娘惹麻烦,下手的时候注意点。”
阿蛮和银柳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未几,院子里便想起了朱青嗷嗷地叫声。雨安立在书桌前,听见院里的凄惨叫声,眼里闪过一丝痛快,她早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自信,愣是认为她实在欲拒还迎,逮着空儿就来骚扰她。脑子有病吧!雨安要不是顾忌朱氏,早就让阿蛮把他教训一顿了。
“住手,你这狗奴才,谁让你打主子的!”朱紫也跑来了玉丹院,见自家兄长被玉丹院的人欺负,便大叫:“程雨安,你个不守妇道的贱人,我要告诉姑母你欺负我们!”
之后便是一阵哭闹的声音,雨安果断地走出来,冷声说道:“你去告,我在这等着!”
院子里此时乱成一团,可雨安静静立在院中,身上穿着素色金丝凤纹裙,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简简单单插着根白玉簪子,瞧着十分简朴,眉眼倨傲,十分有气势。
朱青愣了愣,大声质问道:“你跟那个野男人什么关系?”
瞧着他眼底一片伤心,不知道得还以为她怎么样他呢!雨安讥笑,冷冷地反问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朱青张口就嚷道。阿蛮呸了一声,手上的力气又大了一些,一边揍一边骂道:“狗东西,也不瞧瞧你那熊样,也敢肖想我们姑娘……”
程雨安看着抱头哭着求饶的朱青,心中冷笑,她不知道朱氏是怎么许诺他的,但是他这样的怂货,她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想不开嫁给他。这么多年她们母女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一直忍耐着,朱氏还真以为她没脾气是吧!
朱紫见兄长伤心成那样,气得跳起来大骂道:“程雨安你个不要脸的,居然背着我哥偷人!”
“住嘴!我劝朱姑娘有些话还是想清楚了再说,女子的清誉是多么重要我想你也清楚,”银柳警告地横了她一眼:“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的,要是谁敢往她身上泼污水,程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朱紫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一个丫鬟,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反击道:“本来就是,她程雨安敢做不敢认?姑母都说了把她许给我哥,她都有婚约了还出去偷人,不就是不守妇道!”
雨安被气笑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婚约了,我娘就在墨梅院,要不要将她喊出来问问?”
朱紫自然知道婚约是怎么回事,听她说叫程氏,坐在地上大声哭闹以掩盖心虚。
院子里哭声震天,云娘在书房里看字画也看不进去,她在书房转悠,忽然看到一本《兵道》,雨安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看这样的书,她好奇地翻了翻。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她猛地将书扣住,狂跳的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没想到她爹居然掺和在这种事上。
霍云娘的爹是安城的县尉,她管家就知道她爹手脚不干净,但是霍家那么多人要靠她爹的俸禄养,别人都在贪也没事,所以她假装不知道。但是现在她爹居然掺和私吞军粮的事,那是诛九族的大罪,云娘将账本小心翼翼地揣在自己的怀里。
院子里朱紫还在闹,雨安吩咐下人将茶摆好看戏。
朱氏听见风声,带着丫鬟婆子来了玉丹院。朱紫见她来了,停止撒泼,立即起身向朱氏告状:“姑母,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这玉丹院小小的贱婢也敢欺负我,我不活了!”
朱氏虽然不太喜欢朱紫,但她好歹也是自己的侄女,如今被程雨安欺负成这样,朱氏冷着脸质问道:“怎么回事?”
银柳便把院子里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原本准备给他们做主,没想到是自己侄女不争气,她狠狠剜了朱紫一眼,又对雨安说道:“好歹也是自家姐妹,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雨安喝了杯茶,似笑非笑地问道:“她都嘴里不干不净了,我难道还笑脸相迎!她骂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家姐妹。”
被她这样下面子,朱氏脸色青白交加,半响,她压住心底的怒气,耐着性子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紫丫头跟你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可以。”
见她这么痛快地答应,朱氏松了口气,又见她问道:“不过舅母,朱青跑在我院里来大吵大闹,说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朱氏脸上的笑一僵,正准备顺着她的话把这件事说出来,就听见一声“啪”地声音,随之程雨安站起来冷声道:“也不瞧瞧他自己长什么样!还真有脸想。而且他还说这是舅母你的主意,但是我相信舅母不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最后一句话她是笑盈盈地说,但是朱氏听出了一丝寒意和威胁,心里咬牙切齿地将她狠狠的骂了一遍,那死丫头不过是个被父亲厌弃的小可怜,罗将军连个姓都不愿意她冠上,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府的千金,这么多年要不是他们程府养着,她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她青哥儿好歹也是秀才,哪容她嫌弃成那样!朱氏笑着圆场:“那是他喝醉了胡说的。”
“原来朱公子还有这嗜酒的爱好。不过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被人这样无缘无语地泼脏水……”
“那你想怎么办?”朱氏咬牙问道,她就知道程雨安这丫头最难缠,跟她八字不合,要是真的让安丫头嫁给皓哥儿,她还不得把这程家闹得天翻地覆的。
“为了程家姑娘的名声,我觉得他还是住在外面的好。要是下一次他再喝醉了,误入了表姐的院子……”程雨安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朱氏看了眼院里糟心的恶侄子侄女,咬牙许诺,“我会跟青哥儿说清楚,他以后绝不会再纠缠你。”
程雨安嗤笑,威胁道:“要是下次他再继续骚扰我,阿蛮可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说完,她扫了眼被朱氏院的嬷嬷架着的朱青,抬步回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