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锦城巨大的青石板路面,辘辘车辙声在肃杀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沿途百姓被持戈甲士驱赶回避,只敢从门缝窗隙间投来敬畏又好奇的目光。
这座终年云雾缭绕的仙门重镇,此刻却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之势中。
车驾并未直接驶向预定的皇家别苑或显赫府邸,而是被引入了戒备森严的城主府。
山羊胡官员是锦城的司马,王锡。
他和青云仙宗赵管事的脸色,随着远离那片修罗场,反而愈发凝重。
疑虑,如同藤蔓,悄然爬上心头。
“殿下,”在府邸一处守卫森严的偏厅,赵管事拱手,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恕在下僭越。今日之事,干系重大。为确保殿下安全无虞,也为了向宗门及朝廷有个明确交代,有些细节还需向殿下核实。”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试图刺破你脸上精心涂抹的污泥与伪装出的脆弱。
王司马在一旁搓着手,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既怕开罪了贵人,又忧惧担上失察之罪。
考验来了。
你心知肚明。
从系统面板里萧翎的名片上,你知晓她是一个因身患重病、自幼被秘密养在偏远乡下的贵女。面容不同并非阻碍,锦城无人见过真正的萧翎。
而你此刻这具身躯所拥有的、精致得不似凡俗的容颜,恰恰成了你冒充最有力的背书。
那“养在乡下”的背景,正是你天然的掩护。
你虚弱地靠在软榻上,肋下的伤处隐隐传来麻木感。
你抬起沾着干涸血污、却依稀可见骨节分明与白皙肌肤的手指,轻轻抚过额角,仿佛在强忍眩晕,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赵管事请问。本宫…定当知无不言。只是…”你适时地蹙紧眉头,倒吸一口凉气,气息微促,“伤口…痛得紧。”
这番示弱拿捏得恰到好处,既符合金枝玉叶的矜贵身份,又无声地提醒着对方,你这位“幸存者”的代价是何等惨重。
赵管事不为所动,单刀直入:“殿下恕罪。敢问殿下,离京前,太后娘娘赐下的如意,是何形制?上刻何铭文?”
不知道。
但问题不大,存档穷举。
“通体以黄金打造,首部为饱满云头形,錾刻缠枝莲纹,镶嵌红宝石、蓝宝石、碧玺、珍珠等珍宝,柄身密布卷草纹与宝相花,尾部缀明黄丝穗……”
你话音未落,赵管事腰间长刀已然出鞘,冰冷的锋刃瞬间抵上了你的咽喉!
回档。
“以整块紫檀木为柄,首、腹、尾三处镶嵌翡翠,雕灵芝云纹,紫檀柄阴刻回纹锦地……”
这次砍得更快了。
回档。
“和田青玉整雕,首部浮雕灵芝仙草,中央开光刻篆书 "凤麟洲";柄身微弧,光素无纹……”
……
你几乎穷尽所知所有如意的形制描述,却无一例外,皆引来雷霆杀机。
甚至后来,赵管事仿佛未卜先知,在你甫一开口、尚未及描述时,便已按刀欲斩——
不对!
你连形制都未曾道出,他如何便能断定不对?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炸响:太后赐物,何等尊荣?一个被弃养乡野、形同流放的失势贵女,真能得蒙太后青眼,赐下贴身信物?这不合常理。更大的可能,这玉如意根本不存在。这从头至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试探陷阱!
回档,这一次,你胸有成竹。
你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带着被冒犯的屈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悲凉,声音陡然拔高,却又因虚弱而颤抖:
“赵管事!你…你竟以此等私密之物相询?是在质疑本宫的身份吗?!”
你猛地咳嗽起来,脸色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本宫离京时…何曾见过太后凤颜?更遑论得赐玉如意!
泪水滑落,冲开污痕,露出底下苍白却精致的下颌线,那份屈辱与不甘,演得入骨三分。
“殿下息怒!”王司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
赵管事瞳孔微缩,脸上的审视瞬间被一丝愕然和尴尬取代。
猜对了!
这激烈的反应,这毫不掩饰的怨气,恰恰印证了他心中对那个“乡野贵女”萧翎的想象——敏感、脆弱,带着被遗忘的愤懑。
赵管事立刻深深躬身,语气前所未有地缓和:
“殿下恕罪!是下官唐突孟浪!实因今日之事太过诡谲,为保殿下万全,不得不谨慎行事。殿下所言…下官明白了。”
他心中的疑云,此刻方散去大半。
王司马如蒙大赦,殷勤备至地安排你入住城主府最清幽雅致的“听雨轩”休养,一应侍女、大夫流水般涌入听候差遣。
“听雨轩”临水而建,花木扶疏,确是府中清静所在。
你被两名健壮仆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移步至此,一路沉默,只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抽气,将重伤未愈、心力交瘁的贵女形象维持得滴水不漏。
院门一关,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王司马亲自指挥着侍女们将你安置在铺着柔软锦被的拔步床上。
一名须发皆白、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被匆匆引来,颤巍巍地跪在床边请脉。
你阖着眼,任由侍女们用温热的湿帕子小心擦拭你脸上干涸的污泥和泪痕。
清凉的触感下,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精致得毫无瑕疵的容颜逐渐显露。
侍女们动作更轻了,眼中满是惊艳与敬畏——这绝非乡野能养出的颜色,确是天家气度!连那老大夫搭上你腕脉的手指,都下意识地放得更轻了些。
“殿下脉象虚浮,气血两亏,显是受惊过度,又兼失血之症。”老大夫凝神片刻,恭敬回禀,“外伤…容老朽查看。”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你肋下被血浸透的粗布,动作极其轻柔。
伤口狰狞,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却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灰色。老大夫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刀伤深且险,更兼…似乎沾染了污秽邪气,不易愈合。需以金疮药止血生肌,辅以内服汤药固本培元,精心调养方可。万幸未损及脏腑根本。”
“有劳大夫,”你声音微弱,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依赖,“一切…听凭大夫安排。”
侍女们手脚麻利地为你清洗伤口、敷上气味浓烈的药膏,又喂你喝下一碗苦涩的汤药。
药力上涌,加上精神高度紧绷后的骤然放松,你很快陷入了昏沉的半睡半醒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脚步声将你惊醒。一个陌生的身影立在屏风旁。
来人身着青云仙宗标志性的淡青色道袍,身姿挺拔,面容清冷,约莫二十出头,气质如霜雪般凛冽。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氤氲、药香截然不同的汤药。
“殿下安好。”女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弟子云霜,奉赵管事之命,特为殿下送来我仙宗秘制的‘九转回元丹’化水,此药于固本培元、祛除邪秽之气有奇效。请殿下服下。”
她目光平静,径直落在你脸上,没有丝毫避讳,仿佛要穿透你的虚弱,看清内里的真相。
这审视,比赵管事方才的刀锋更显锐利。
赵管事终究没有完全放心。这名为“送药”,实则是二次查验。
你强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贵女的矜持:“有劳仙师。只是…本宫刚服了府医开的汤药,此刻胸中翻涌,怕是…难以再饮。”
你微微侧头,似乎想避开那浓郁的药香,动作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云霜端着药碗,一步未动,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殿下,此药乃赵管事一片拳拳护持之心,亦是宗门对殿下安危的深切关切。府医药石,恐难根除殿下伤口所染之阴邪戾气。请殿下莫要推辞,辜负好意。”
她向前踏出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那碗墨色翻腾的药汤,仿佛成了无法抗拒的敕令。
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存档吧。
你接过药碗,强忍着那股刺鼻的异香,仰头一饮而尽。
浓烈的苦涩瞬间充斥咽喉,灼烧感直抵脏腑。玩家面板上,一个猩红的骷髅标识骤然亮起——剧毒!
你眼前发黑,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云霜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迅速搭上你的腕脉,确认了毒发之象后,便再无半分留恋,转身,青色的衣袂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屏风之后。
……
哈哈,猜错了。
云霜不是赵管事派来试探的,大概附属于某个敌方派系,是来取你狗命的。
难怪小赵都变成绿的了,这个云霜却还是个红名。
回档。
“仙师!”你猛地抬眼,目光如电,直勾勾地锁住云霜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声音虽虚弱,却陡然拔高,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本宫说了不喝!你,听不见吗?!”
你在赌,赌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权贵依然是仙门依附的根本。
她纵有杀心,也不敢在城主府内、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对一位“皇室贵女”翻脸动手。
气氛瞬间凝滞如冰,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云霜仙师!” 王司马略显惊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似乎刚从别处赶来,额上还带着汗珠,对着云霜连连作揖:
“仙师恕罪!殿下玉体违和,刚服了药睡下不久,此刻实在不宜再用猛药啊!万一药性相冲,伤了殿下贵体,下官、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汗,眼神却飞快地瞥向你,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复杂——那里面有恐惧,有担忧,更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押注。
云霜的动作顿住了。她冷冷地瞥了王司马一眼,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王司马瞬间矮了半截,汗如雨下。
随即,她的视线重新落回你苍白脆弱却隐含倔强的脸上,审视着你因疼痛和强撑而微微颤抖的羽睫,以及那份不容置疑的贵胄威仪。
偏厅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片刻之后。
“也罢。”云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却收回了那股迫人的气势。
她将药碗轻轻搁在一旁的紫檀木几案上,碗底与案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药已送至。殿下何时觉得妥帖了,自行服用便是。”
说罢,青色身影再无停留,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室压抑的寒气和那碗兀自冒着诡异热气的药汤。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翻滚着,沉沉压向锦城。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紧接着,闷雷由远及近,隆隆滚过城池上空,仿佛有巨兽在云层深处发出沉闷的咆哮。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司马快步上前,一把端起那碗搁在几案上的药,毫不犹豫地将其尽数泼洒向窗外湿漉漉的泥地。
墨色的药汁迅速渗入泥土,只留下刺鼻的气味。
他作罢,才转向你,深深一揖,低声道:“殿下受惊了,请好生歇息。”
他的眼神复杂依旧,但那份孤注一掷的决心却清晰可见——他已做出了选择,将自己绑上了你这艘前途未卜的船。
言毕,他躬身告退,脚步匆匆,仿佛急于逃离这风暴的中心。
门扉再次合拢。
你独自倚在榻上,听着窗外渐起的风雨声,感受着肋下伤口传来的阵阵麻木。
这第一道关卡,终于算是惊险闯过。
说是师尊副本,其实师尊含量并不高。
主要是给主线女主找几个小狗,开一个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