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发出嘎吱声，摇椅轻轻晃动着。
梁涵望着天上清冷的下弦月，一时有些无从说起。
她觉得那样好矫情，可是心里又非常难过，于是她小声问他：“你以后是不是会考清北？”
“是。”秦曜没瞒着。
梁涵揉着耳垂，语气尽量放轻松，来掩饰自己的自卑，笑着说：“我也想去诶，可我成绩好像挺一般，真烦人。”
秦曜云淡风轻地说：“学啊。”
梁涵脸上的笑意散尽，提不起一点儿情绪，丧气道：“你说得倒轻松，有些人没天赋，怎么努力都没用。”
秦曜听懂了她情绪低落的原因，她怕落后太多，追不上自己。
他说话向来直接，直言告诉她：“基础教育不需要天赋，需要方法和努力。”
梁涵踩着地上的落叶，皱着鼻子咕哝：“那我得费老鼻子努力。”
秦曜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像是嘲讽：“你是觉得我搞竞赛很轻松吗？”
“我没有。”梁涵见识过他挑灯夜读，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跨级补课的辛苦，被他这样反问，她顿时不敢发脾气。
梁涵抓着自己袖子上的脱线的线头，深吸一口气，垂眸低声说：“我没有觉得你很轻松，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废物。以前有你带着我，我怎么也不会落下太多，可我不能一辈子依赖你，我得学着靠我自己，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差劲，怎么也学不好，怎么也追不上你，我妈说你以后会念名校，开宝马，我就只能进厂拧螺丝钉，我不要，我不想以后骑着个破电单车追着你的宝马跑，好丢脸的，我怎么这么没用呜呜。”
梁涵说着说着就靠在他肩膀上哭了起来，用卫衣袖子挡住脸，就不会被他看见她脆弱流泪的模样。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差劲过，被成绩事实打击，被妈妈亲口否定，看着一起长大的竹马越来越好，跟自己拉开巨大的差距，她好像怎么追都追不上去，最后还要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她何止憋了这一两天，从上初中开始她就已经在憋了。
秦曜没出声打扰她，只是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扯开她挡脸的手，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坠到他冰冷的手背上，有些滚烫。
秦曜默不作声替她擦泪，纸巾一张张的湿透了，他没有多余的纸巾，就干脆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
秦曜等到她情绪缓和些了，才捧着她的脸，温声安抚道：“等你高二再说自己废物是不是更合适些。”
梁涵握着他的手腕，把脸埋进他手心里，闻言吸了吸鼻子，睁着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眼睛看他，泫然欲泣道：“你也觉得我废物吗？”
“这不是你给自己下的定义吗？你觉得你是废物就是废物，你觉得你是天才就是天才，懂吗。”秦曜用拇指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半垂着眸看她，神态意外的冷静。
月光透过他的长睫，在眼窝处投射出一片暗影。
梁涵仰着头，可以看见他黑色的瞳孔里有一块小小的光斑，他眼睛真的很好看，像是星石给人传递安心的力量。
梁涵凝视着他的眼睛，抽噎问他：“如果我说我是玉皇大帝。”
秦曜不假思索：“那你就是玉皇大帝。”
梁涵舔了舔干燥的唇，试探着说：“那如果我说我是秦曜他祖宗。”
秦曜：“……”
梁涵嘴巴一扁，眼睛又挤出一泡眼泪来：“你看！你还是骗我的。”
还真给她演上了，秦曜手捧她的脸，忍不住晃了晃，咬牙切齿的，吐字清晰地说：“行，梁涵你是我秦曜的祖宗，成了吧。”
“那还行。”梁涵终于破涕为笑，搂住他的手，靠在他肩膀上蹭。
秦曜无奈至极，哄一个小屁孩，把自己给搭上了，真行。
两人又说了会话，眼看时候不早了，梁涵怕家里人担心，就跟秦曜一起回家。
路上，她很依恋地挽着他的胳膊，秦曜没有抽开，安静地给她挽着。
发泄过情绪后，梁涵总算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就像秦曜跟她说的，成绩不是一蹴而就，慢慢来是可以追上去的。
世界上没有笨蛋，只有不够努力的笨蛋。
还差一层楼梯就要到家门，梁涵忽然停下脚步，很郑重其事地跟秦曜说：“哥，今天谢谢你，我好多了。我也决定重新振作，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全新的梁涵，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再打倒我！”
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
秦曜盯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忽然冷不丁说了句：“周六不吃日料了。”
“啊……我被打倒了，你好狠的心！”梁涵捂着心口倒向他身体一侧，秦曜笑着从口袋里抽出手一把扶住她。
梁涵抓着他的手臂装死，她睁开一只眼，求证道：“你骗我的吧。”
秦曜掐着她的后颈提溜起她：“看你表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梁涵笑嘻嘻地扮演起外国人来：“你在说什么，我是歪果仁，我~听~不~懂~中~文。”
自从那天跟秦曜说开了自己压抑许久的顾虑，梁涵的压力肉眼可见的减少了很多。
像是蔫了吧唧的干花被注入活力源泉，又恢复成水灵灵的一朵娇花。
梁涵之前一直担心自己会打扰到秦曜学习，但秦曜亲口说不会，梁涵也就放心主动来找他问问题。
秦曜也会在每天的休息里抽出一部分时间关注她的学习进度。
但梁涵很清楚自己中庸的学习能力，等她以后上了高中，秦曜就要去竞赛了，到时候她不也得孤军奋战？
就算秦曜愿意分神照顾她，她也不好意思影响他成神。
怎么办呢，她真的很想继续和秦曜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初二下半年。
梁涵做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决定，她想做体育特招生。
其实在初一校运会的时候，体育老师林巧就来找过她。
因为林巧发现她在跳高上拥有极高的天赋。
体育生和艺术生一样，虽然99%的努力可以抵达彼岸，但也崇尚1%的天赋。
拥有天赋，老天爷追着喂饭。
梁涵的身体条件十分优秀，四肢纤细又修长，手腕过裆，如果当初她没有放弃跳舞，说不定还会被抓去做舞蹈生。
但身体条件只是最基础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弹跳力很优秀，初一跳高就已经初现端倪，轻松打破了学校保持了十几年的跳高记录。
林巧也爱惜好苗子，她记得在某一年全省中小学田径比赛的跳高项目里见过梁涵，那时候梁涵帮他们学校拿了第一，后来好像是她的父母不希望孩子走体育这条路，才没加入体校。
林巧三顾茅庐，最后还是没有跟她父母谈下来，也只能遗憾放手。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梁涵主动找上门来。
彼时，正好是他们班的体育课，梁涵单独来找她：“林老师，你说过体育特招生也有机会上清北，是真的吗？”
林巧从双杠跳下来，笑着看她：“这就得看你的能力了，如果走得远，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做体育生很苦的，想要考上理想的大学，不仅体育成绩要出色，文化课也不能落下，身体和心理的压力都不会小，你想清楚了吗。”
彼时的梁涵只有一腔孤勇：“想清楚了，我想试一试。”
正好最近有个市级比赛，林巧也在挑选学生去参赛，她正考虑是否可以作为一个谈判条件，与她父母商量。
林巧特意选了一个周末登门拜访，她与梁涵的父母在家里谈话，梁涵则和秦曜一起在屋里写作业。
窗外春光明媚，绿草茵茵，一缕阳光洒进玻璃窗里，暖洋洋地照射在书桌前趴着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白色的苹果手机放在书桌中间，连接手机的耳机线分别戴在两个人的左右耳朵里，安静的房间里可以听到耳机里传来激昂的鼓点声。
“……
Now there's only one thing I can do
Fight until the end like I promised to
Wishing there was something left to lose
This could be the day I die for you
……”
梁涵摘下耳机：“怎么样，好听吗？我最近挖到的宝藏电子乐。”
她和秦曜都喜欢电子乐，他们做了一个歌单，平时会往歌单里添加歌曲互相分享。
秦曜暂停播放键，将话题转移到了隔壁登门的林巧身上：“你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为什么我不知道。”
以往梁涵有些什么主意，他都是第一个知道的，可她想要走体育特招生这条路，根本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而是直接通知他。
梁涵尖尖的下巴搁在肘窝里，日光落在她的脸颊，秦曜可以清晰看清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她的肌肤很细腻，不同于班里青春期的女孩，她很少会长出大片的青春痘，只会冒一两颗在额头，脸颊，下巴。
少女的五官长开了很多，脸部线条变得柔滑，突出了骨相，眉眼褪去青涩稚气，多了点张扬的明媚。
他发现，曾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轮廓的梁涵，已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有些陌生。
他想，他可能要重新丈量了。
梁涵抬眼看他，黑眸里盛着笑意：“其实我想了很久的，是一个很棒的挑战，不是吗？”
秦曜坐直了身子，好心提醒她：“那你真会找高难度的来做，练体育，你这小胳膊小腿，扛得住训练量吗？训练到吐，不是夸张比喻，你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要退出。”
梁涵把耳机线收起来卷好：“你可以竞赛特招，我为什么不可以体育特招。”
秦曜的声音更冷了：“你是为了跟我比？”
梁涵心里不高兴，语气也很不太友好：“没有，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我闹着玩呢，我也是深思熟虑的，我喜欢跳高，我想拿荣誉不可以吗？”
秦曜：“你家不缺钱，不需要拿奖金补贴。”
梁涵别扭地望向窗外的树：“你狭隘了吧，就不能是因为我想为学校争光，为我爸妈争光？”
秦曜叹了口气：“这条路很难走。”
梁涵忽然趴在桌子上，气呼呼地说：“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呢？是你告诉我，我不是废物，我现在想证明自己一下不可以吗？”
秦曜静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发生了偏移角度，从梁涵的鬓角转移到他掌心。
他终于想明白：“你想靠这个考清北？”
梁涵换了个姿势趴着，放在桌上的手指缓缓挪动，戳了戳他的手指，抬眼看他：“是啊，靠智力我或许不行，可……也会有很多别的办法吧。哥，我想和你一样优秀，别人说起你，会是什么高考状元，国赛金奖，那别人说起我呢，能不能是全国冠军，世界冠军，你不知道，我爸其实站在我这边呢，他觉得我行，只有我妈觉得我不行，你呢，你也觉得我不行吗。”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秦曜的心情格外复杂，他的小青梅，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了。
可，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可以走得更高更远，为什么梁涵不行？
他又凭什么阻止？
只是想到班里常年空缺的体育生座位，他的心里冒出了一片很轻微的怅然感。
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在失去。
收敛心神，秦曜伸出尾指勾住她乱戳的手指：“那我期待你和我顶峰相见。”
梁涵也用力勾住，拇指盖章，终于笑了：“约好了，顶峰相见！”
高考体育生和体育特招生有点儿不一样，但也是一条捷径。
后面还有其他关于体育生或者竞赛的资料，都是网上查阅资料后写的，非专业出身，如有错误之处，就按文中设定走。
歌名是die for you，超好听！一首电子竞赛的赛事主题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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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