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米迦尔凯尔很快把人带了回来。
一只手提着格里菲斯，一只手提着抓走他的两个男人，扔垃圾一样把那两人扔在了艾凡的面前。
两个男人：“饶、饶命啊……”
艾凡注意到米迦尔凯尔脸上的一道刀伤，说：“…米迦尔凯尔，你的脸受伤了。”
米迦尔凯尔用拇指蹭过伤口，瞟了一眼指尖的鲜血，不以为然：“您不必在意。”
“这么好看的脸，也像身上一样留下疤痕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倪克斯看向他，“药带了吗？”
米迦尔凯尔：“带了。”
听见倪克斯的话，艾凡露出微妙的表情，罗莎琳德惊讶又欣喜地掩住了嘴：“天啊……”
米迦尔凯尔手里提着的格里菲斯：“呕…你们这些大人……”
倪克斯：“处理一下吧。”
米迦尔凯尔松开格里菲斯，掏出外伤药涂了起来。
艾凡：“那些药我研究了好久呢，效果怎么样？”
米迦尔凯尔涂完后，收起药瓶：“虽然没有以前用的效果好，但也不错。”
“那就好。”艾凡说完，看向地上两个不敢作声的男人，问，“好了…现在两位说说，为什么抓格里菲斯吧？”
黄头发的男人：“这、这小子他爹欠我们钱！”
艾凡：“他父亲欠钱，你们找他父亲不就好了？”
绿头发的男人：“屁！他爹早丢下他们娘儿俩跑了！”
格里菲斯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别扭地转过头，脸上流露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脆弱。
艾凡看着他的表情顿了一下，确定了那两个男人说的是真话。
终于吃完东西的布鲁茫然地仰起头，问：“…菲斯必须要还钱吗？”
绿发男转头看向他，凶巴巴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当然得找他们娘儿俩还了！”
布鲁被男人吓了一跳，擒着眼泪缩成一团。
“干什么呀！怎么能吓唬孩子？！”罗莎琳德不满地瞪了绿发男一眼，将布鲁抱进怀里，“布鲁不怕，没事了……”
艾凡继续追问：“就算是欠钱，也不能这样对一个小孩子吧？”
“嘁！贵族大人来了几次贫民窟，就以为自己很了解这里了？在这里，这种事都是见怪不怪的了！”黄发男不屑道，“这小鬼瘦成这样也干不成什么活儿，得亏生了一头黑发，多少还能卖点钱。”
艾凡四下看了看，周围仅剩的一些贫民们，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无动于衷，木讷的眼底是对生活的放弃和习以为常。
***
艾凡沉下脸：“你们带他走打算干什么？卖给人贩子吗？”
“卖给人贩子多不划算啊，当然是直接卖给贵族，省得亏了差价！”绿发男猥琐地笑了起来，“嘿嘿…大人您是这个发色，难道会不知道吗？很多贵族就喜欢黑头发的小孩儿，去了贵族家里要干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这您肯定比我更清楚……”
“…混蛋！”向来恪守礼节的艾凡怒骂了一句，一拳砸在身后的木桌上。老旧的木头瞬间散架，将两个男人吓得抱在一起抖了起来。
“殿、殿下，冷静一点……”罗莎琳德担忧地上前一步，捧起他砸在桌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检查起来，“还好没有受伤。”
“是、是啊！”格里菲斯也被他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又不是你欠钱，怎么比我还激动……”
倪克斯看了艾凡一眼，他的手在罗莎琳德手中止不住地颤抖。
黄发男竟还趁机不要命地铤而走险：“既、既然大人您心疼这小鬼，不如帮他把债还了呗？”
艾凡顿了一下，竟真的考虑起来：“欠了多少？”
黄发男见有戏，连忙露出谄媚的笑容：“大概有五千万了！”
格里菲斯：“你、你胡说！我父亲只借了十万！”
绿发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你小子看清楚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呢！我们能等到现在已经够仁慈了！如果大哥出面，你小子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原来你们两个是新手啊。”倪克斯嗤笑一声，伸手拿过那张纸。绿发男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说什么。
艾凡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多……”
黄发男搓着手解释：“本金加利息，每天都在涨，确实有这么多……”
倪克斯把纸递给艾凡：“这是一份高利贷借条，利息比法定最高额度还要高出几十倍。因为写明了是双方自愿情况下的私人借贷，这份借条不受帝国法约束，所以确实欠了那么多钱。”
艾凡接过借条，粗略一算，头疼道：“确实快有五千万了……”
绿发男：“怎么样，没骗人吧？！”
格里菲斯脚下一个趔趄，声音中带上了绝望：“怎、怎么会……”
艾凡捏着借条，面色沉重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终于开口：“…好，我来帮他……”
“等等。”倪克斯在这时打断他，“你不能这样帮他。”
***
艾凡茫然地看向倪克斯：“倪娅……？”
倪克斯：“你出于同情想帮他偿还债务，我理解并尊重你的想法，但这么做太不公平了。”
黄发男：“不、不公平？这女人说什么呢……”
米迦尔凯尔睨了他一眼，黄发男立马识趣地噤声。
“看看周围的其他人吧。”倪克斯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风吹起她银白色的长发，让那圣洁的颜色为她增添了几分说服力和感染力。
艾凡愣了一下，看向周围三三两两留在这里的贫民。
这里没有一个人不生活在苦难之中。
他们无一不衣着破旧、面带尘土。因为无家可归，只能挤在这所谓的收容所的帐篷里，经历风吹日晒、雨天漏水、夏日酷暑、冬日严寒，并饱受饥饿和病痛的折磨。生活带走了他们眼底的希冀，此刻他们正带着警觉、不安、愤怒、嫉妒等复杂的情绪，死死盯着艾凡他们这里。
格里菲斯今天遇见艾凡，被艾凡知道了负债一事，甚至还可能得到他的帮助，那是他的机缘造化。但如果艾凡帮了格里菲斯，那么其他人呢？他们就活该继续饱受生活之苦吗？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没有格里菲斯那样的机缘吗？因为他们的苦难没有为艾凡这样的好人所知吗？
那该是多么的可笑啊。
当然，世间也存在只帮助自己想帮助的人，对其他人的苦难视若无睹的人。
但艾凡显然不是那种人。
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失偏颇后，他无法做到对其他人无动于衷。
艾凡苦笑着低下了头：“是啊…你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这件事让我再仔细想想吧。”
黄发男露出一个不甘心的表情，再次得到米迦尔凯尔的眼神警告。
倪克斯抽走艾凡手中的借条，还给绿发男：“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
回程的马车上，艾凡始终低着头，面色沉闷。
四人皆一言不发，狭小的空间内只余下诡异的沉默。
倪克斯打破了这种氛围，道：“第一次看见你失态呢，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艾凡茫然地抬起头：“吓到你了吧……”
倪克斯：“那倒没有。你还在因为没能帮助格里菲斯难过吗？”
艾凡：“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倪克斯：“真是奇怪啊…为什么对一个随处可见的贫民放心不下，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艾凡沉默了一下，说，“他…看见他，会让我愧疚到无地自容……”
倪克斯皱眉：“？”
艾凡强装无事，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没什么……”
倪克斯看向车窗外：“但你真的帮得了他吗？虽然你是皇子，但总在救济生活有困难的人，五千万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个小数目。”
艾凡：“我…我可以先找舅舅借……”
倪克斯几不可见地舒了口气，回头看向他：“如果要找圣德利亚伯爵帮忙，还不如找我。”
艾凡意外道：“倪娅，你愿意帮格里菲斯吗？”
倪克斯扬起嘴角：“因为是你，我才会这么做。”
艾凡太容易给自己增添压力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感到愧疚，但如果帮助格里菲斯能让他轻松一点的话，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
反正那孩子也挺聪明，应该能派上用场。
***
回到蕾拉宫，倪克斯叫来了戴安娜。
“外城区有一个叫格里菲斯的男孩，黑头发，大概十一、二岁。他父亲欠下高利贷跑路，现在债务落在了他和他母亲身上，大约五千万奥拉。”倪克斯说着，将手中刚签完字的文件递给戴安娜，“你去把他的债务买到我名下，然后在我的店铺里随便给他安排一份工作。米凯尔见过他，你可以带他一起去。”
戴安娜接过文件扫了一眼，问：“您居然要在债务转过来后，不再收取任何利息？”
倪克斯不以为意：“反正他也还不上，就把让他工作当做是偿还利息吧。你不是抱怨说店里的员工不够机敏，总上报给你一堆琐事吗？正好他头脑不错，如果好好培养，应该能减轻你的负担。”
戴安娜收起文件：“我对您的突发奇想已经疲于吐槽了。”
倪克斯微微一笑：“证明你已经适应了，不是挺好的吗。”
戴安娜叹气：“我知道了，明天就去办。”
倪克斯：“啊……工资还是要发的，不能让他和他母亲饿肚子。”
戴安娜无语地撇了撇嘴。
倪克斯顿了一下，问：“对了，调查艾凡的事有什么进展吗？”
戴安娜：“就像之前给您的资料一样，他最近除了一些政治和社会活动，就是画画、去薰衣草剧团或者圣德利亚商会，暂时没别的进展。”
倪克斯垂眸思索了一下，桌面上的烛光打在她的侧脸，将深邃的轮廓切割出鲜明的分界。
浓密的睫毛缓缓掀起，剥出她若有所思的黑眸，深沉寂寥的眼底暗潮汹涌。
“那么…从现在起，详细调查一下圣德利亚商会吧。”
“事无巨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