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盈在这五年里时常后悔，她当初轻易被黎洲引诱，抛出橄榄枝说要和他谈恋爱，是她这辈子做过错误的决定。
她和黎洲再亲密，关系再好，也只适合做兄妹，不适合做恋人。
如果他们一直保持单纯的兄妹关系，或许后来就不会闹得那么僵，彼此依旧还能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不管怎么样，比多一个仇人好。
当年黎洲问过她，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当时时盈年纪还小，确实不太懂，但她又坚信自己以后是会懂的，人会随着年纪的增长懂得很多之前不懂的道理。
时盈现在年纪长了，所以就知道后悔了。
黎洲只是把她当妹妹，或者说是一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他这种天生冷淡，亲缘淡薄的人，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从小就不要脸的对他死缠烂打，脑子抽了主动提出要和他谈恋爱，后来第一次，也是她闹着要做，喝了酒就主动扑倒他，不管不顾的脱了裙子就要坐到他身上去——
全是时盈主动，弄得好像是她在强迫他。
黎洲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他这个人就不会对什么感兴趣，更不会主动。
所以说后悔后悔全是后悔。
肠子都要悔青了。
时盈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她从医院回来之后，到现在已经快六个小时，眼看着夜都深了，她还睡不着觉，止疼药的药效过去后，疼感再次隐隐约约传来，但不是太痛了，让时盈觉得吃止痛药也没有必要。
毕竟止痛药这个东西吃多了也不好，万一且有她疼的时候，还是先忍忍吧。
时盈趴在床上，偶尔疼意明显，她只敢轻轻吸几口凉气，怕打扰到家里的老人。
房间灯也关了，只留下一个床头灯。
叶青序的消息弹窗出来：「听说你受伤了？」
时盈正好无聊，和他聊天：「你怎么知道？」
叶青序发语音过来，他声音带着点笑意：“你在我们医院做的检查，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其实是跟罗科师兄聊天的时候知道的，他随口提了句说黎洲带妹妹来做检查，右脚崴到了，韧带撕裂，罗科开玩笑，说原来黎洲也有紧张人的时候。
叶青序正好今天夜班，他才忙完，就来发消息问候时盈了。
发语音比打字显得更亲近，而且时盈有点喜欢听叶青序的声音，是她熟悉的相似的声线，但很温柔，听得人耳朵很舒服。
时盈于是也发语音回：“没事啦，就是崴到，养养就好了。”
伤筋动骨这件事不是什么简单的皮肉伤，叶青序忍不住嘱咐她一些注意事项，说到一半想起黎洲应该都跟她说过了，又轻笑，感叹自己多事。
“我明天下夜班来看你？”叶青序提议说，“顺便给你带焦糖布丁。”
时盈回头看了眼自己被支具固定住的脚踝，比自己的那只好脚看起来大出一圈，她礼貌拒绝：“不用麻烦了，你下夜班好好休息。”
叶青序笑：“没事，不麻烦的。”
他说话真的很让人如沐春风，和某人相似的声线却说出语气完全不同的话，时盈听着都在想，黎洲这样冷冰冰的人这辈子都不会说这么温和的话。
就连当初他进到里面难以自抑的时候，也是克制地在她耳边让她放松点……不管什么时候，他根本不哄人。
时盈把最后这句话又听了一遍。
她突然发觉，叶青序真的挺好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目前和他的相处都非常顺心。
她或许试着谈个恋爱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还没有谈过一场正常的恋爱，尝试点不同的可能就有不一样的心绪了，不会再反反复复想以前的事。
时盈想到这里，给叶青序发：「你会换药吗？」
叶青序：「会。」
时盈：「那你明天来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换药包？」
时盈本来想解释一下，说到时候可以给她开单子，按医院换药价格收费，实在不行她也不勉强之类的，话打了一大串还没发出去，叶青序已经回复过来。
就一个字：「好。」
时盈笑起来，打字的动作都轻快起来：「谢谢啦！」
.
黎洲从昨天开始，到今天这个时候，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怎么休息。
值夜班遇上抢救，忙了一整晚，才下班到家就又陪时盈来了医院，到天黑才回家。
黎洲洗过澡之后，站在阳台上，往对面看。
家里阳台正对着时盈房间的窗户，房间灯今天早早关了，只隐约看见里面一点微弱的亮光，应该是开着床头灯。
黎洲这么久没休息，毫无睡意。
事实上他近一年的睡眠状况越来越差，到了药物都无法入眠的地步，对他来说，哪怕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身体就能得到很好的充电，但他一闭上眼睛，大脑就变得无比清醒。
过去的五年基本上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那时候他一心扎进学习里，脑子里有了要思考的问题，就不会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决定回国开始，他的精神状况就逐渐面临失控。
他自己是医生，知道适当的时候要寻求药物的帮助，但当药物也没有效果了，他那些夜晚只能像现在这样，站着，看着，待一整夜。
黎洲打开手机，搜索号码。
微信五年前就删了一直没加回来，但时盈的个性签名还是那句——「黎明时分再见」，她没改过。
黎洲垂下眼睫。
他又点开几个平台，微博，小红书……都有一个唯一关注。
时盈在这些账号上大多分享她的系列作品，只有偶尔心情好会在评论里和人聊天，她回复的文字都有她的特点，像自带语音，让人忍不住脑补出她的语气。
她发的每一条黎洲都看过，包括她回复的评论，他几乎是一条条翻下去。
他这些年来，只能靠着这些从她这里得到一点能量。
试图找回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尽管已经微乎其微。
黎洲正准备关掉屏幕，微博收到一条来自特别关注的评论提醒。
时盈：「最近打算恋爱了！大家有什么恋爱小诀窍可以说给我听听啊！」
黎洲看过这行字，眼睛眯起，目光又扫过一遍。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胸口有种难以呼吸的憋闷感。
他很不喜欢这种濒临死亡的窒息，这比五年前那时候来得更猛烈——
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做任何事。
她的恨比爱猛烈。
黎洲看到房间里那点微弱的灯也灭了，世界变得安静，漆黑。
黎洲几乎没闭眼，早上八点去医院，十二点下班，到楼下时碰上叶青序，他手里提着医药箱，还有一个甜品袋子，看起来也才下班。
“好巧。”叶青序见到黎洲笑起来，“早知道跟你一起过来了。”
黎洲看他一眼，没说话。
叶青序早知道黎洲性格，没觉得什么，他一向对这些都很包容，不会放在心上。
黎洲是时盈哥哥，叶青序于是主动解释：“听说时盈受伤了，我来看看她，她说顺便请我给她换下药。”
黎洲抬腿往楼上走。
叶青序走在他后面，他刚下夜班，此时眼底还稍有疲倦，上楼时他还在想，现在住这老小区的，肯定已经住了很多年。
“你和时盈也认识很多年了？”叶青序出声问。
“嗯。”黎洲淡淡应声。
“她小时候应该挺可爱吧。”叶青序说着，解释道，“只是对她的事有点好奇，没别的意思。”
已经走到四楼，黎洲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叶青序。
一提到时盈黎洲的态度就似乎总有敌意，叶青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察觉有误，不过转念一想，是自己妹妹，总要看紧一点，也没什么错。
叶青序去敲门。
“哎呀，哎呀，等等——”房间里传来“噔噔噔”的声响，时盈拄着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根拐杖，堪比个小老太，打开门看到叶青序，正要喊他进来，看到黎洲也在。
诶诶，这两人怎么总一起出现。
时盈脸色立马变了，她有种上天在随机给她刷新NPC的既视感，怕不是要闹鬼了吧。
“进来吧。”时盈右脚翘起来，给叶青序让路，“不好意思啊，变瘸子了动作不快。”
叶青序笑：“没事，你小心。”
时盈笑起来：“很小心了啦！”
叶青序准备进门，回头看了眼黎洲，他犹豫问：“你是进来还是——”
“他没空。”时盈接话，假笑，“再说了，他家在对面。”
黎洲神色平静道：“宋阿姨嘱咐我了，让我每天报备你的恢复情况。”
黎洲理所当然跟着叶青序进门。
时盈瘸着腿行动不便来不及阻拦，叶青序根本不明所以还给他让路，时盈愣了半秒，随后被气笑。
五年前就喜欢这样管着她，监控她，分开了五年还是这样，他是不是以为她得一辈子是他的所有物？
黎洲进门后从善如流的换鞋，关上门，目光投向时盈的脚。
“脚还疼吗？”黎洲问。
时盈像没听见，她支着老头拐杖去冰箱边，边打开边问：“青序哥你喝点什么？家里有橙汁还有酸梅汁——酸梅汁是我奶奶在医院抓中药熬的，消暑解腻又健康。”
“酸梅汁吧。”
时盈猜到他肯定会更喜欢酸梅汁，正要拿出来，一只手从旁边伸过，先她一步端了出去。
时盈视线顺着过去，看到这只手的主人，那副冷淡的样子，她那股无名火蹭蹭地简直不打一出来。
“别动我家东西。”时盈警告他。
她能当没听见他说话，黎洲也能当听不见她，顾自拿了杯子倒了杯酸梅汁，拿过去给叶青序。
叶青序正打开医药箱，笑着说了句“谢谢”。
时盈单着一只脚，跃跃欲试要从后面举起拐杖——恨不得一竿子敲死他。
她恶狠狠，叶青序看到，被她可爱得笑出来。
看得出来他们是闹矛盾了。
叶青序低头忍俊不禁，没戳破。
叶青序喊时盈过来坐下，他先看下她的伤，时盈一看向他脸色就变得无比温和，跳着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她把脚搭在沙发上。
叶青序也是内科医生，看到她脚上的支具颇有为难，怕没弄好加重她的伤，他犹豫，说先打个电话问一下。
“我来吧。”黎洲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垂眼去拿绷带，“我昨天向师兄请教过了。”
时盈这叫瘸腿难收，她眼睁睁看着黎洲握住她小腿，她想挣脱又怕疼，只能被他“挟持”。
她身边小拳头攥紧，忍着才没有重拳出击。
黎洲把支具取下来，绷带拆掉，看到她脚踝依旧肿得像座小山，红得惨烈，黎洲眉心微皱，说：“昨天拿了消肿的药，忘拿来了。”
叶青序很热情，问：“哦，放哪了？我去拿来吧。”
“在客厅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黎洲把家里钥匙给叶青序，淡声道，“麻烦了。”
叶青序笑了笑，拿过钥匙，就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兄妹两人。
事实上五年前两人这样独处的时候也非常多，也是在这个沙发上，家里大人都不在，时盈爬进他怀里无赖地要亲亲，黎洲往往先是冷着脸制止她，时盈就搞偷袭，飞快亲他喉结一下，再到脸颊，嘴角，他眼里的墨黑像沉沉乌云，一言不发，压着她抱在怀里，亲得她直到喘不过来气哭唧唧求饶。
“下次还敢试试呢？”黎洲会一边给她擦嘴角的水渍，一边面无表情的教训她。
还敢还敢就是还敢！
她虞时盈怕过什么呀，稍微逃离半米就嚣张地冲他做鬼脸。
现在黎洲手握在她腿上，平静地给她消毒，任时盈用脸骂得再脏，他也岿然不动，一副只关心她脚伤的好医生模样。
“我明明是让青序哥给我换药的，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青序……哥。
非常刺耳的几个字，黎洲冷冷扫她一眼，说：“怎么？喜欢喊谁都当哥哥？”
时盈点头：“那当然，除了你谁都可以。”
黎洲根本不会被她的话激到，他手上棉签贴在她脚踝，动作轻柔的像羽毛拂过，语气却冷硬：“你闹着要跟我做的时候，可说的是除了哥哥谁都不可以。”
“……”
“变态。”时盈半天就憋出一句。
黎洲没有否认。
在时盈喊着跟他分开并说要跟他永远断绝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一脚踩进深渊，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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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酸